江迟垂首,满身已是血腥与大雨的水腥交织气息。饶是如此,她仍然很温柔地将面颊轻柔地贴到孟槐的额角,歉意地红了双眼,像是委屈至极的孩子,寂寞的凝视眼前这匹温驯的神兽。琇書網
“你应该……干干净净的,是不是?”
她像是自言自语,又或许寂寞惯了,连身后有什么东西也不管不顾了。
“他很爱干净诶。今夜若不是他不想脏了手不动手,想必早就结束了。”萧宜畏冷的躲在她温暖如春的袖口处,一言不发。
她安安静静的折膝在寂寞萧墙旁,像是一如从前,她在佛门之时跪拜起瀛洲的七十七佛的姿态。
问吉,卜凶?
两枚修长如细长玉管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枚古朴铜钱。她掌心处还有血红诡腥的青眼图,倒立如一只诡异清瘦却又突然臃肿的单翅蝶身,不详的猩艳。
江迟恍若未闻,依规将那枚铜钱朝天上冷淡一掷,仿佛只是朝天抛弃了一枝琼花,旋即将那画着青眼的手向唇边抵来,冷白细整的犬牙刹那向下碾压。
风雨里有什么巨大的身影掠过。
她极其淡漠的任由那枚铜钱滚落到雨坑之中,早已不在下雨的此刻道旁墙上,满是雨的涎水。
片刻。
江迟歪着脑袋,鬓发散落被风吹起,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容来。
神者当从左逸排,贱者理应右处埋。这个道理江迟从六岁起随慧明修习占卜之术时便懂得,但她的困惑却远不止于此。
她抬唇,展露一线牙白,声音清脆冰凉。
“问谁?”
萧宜不回答。孟槐柔顺地用身躯包裹起那个无助的姑娘。
那枚铜钱在水中沉浮,如一枚生了锈的圆型清舟。
“问谁?”
江迟的声音比方才大了一倍,眼神也冰冷了起来。
“天命。”
一线苍凉的浊音,恰到好处的响起,却也是恰到好处的杀了她的希望。
江迟唇边冷意凝然,“我从不信天命。”
她要请的是庇护瀛洲的那些早已轮转回更高处的瀛洲柒拾柒佛,却也不是这个野佛可以答的。
“你既以佛法请我,理应佛法送我。”
江迟厌倦的抬睫,那一双明丽冰寒的眸凝空,注视着某处她或许从来都没有资格可以看见的身影,讽刺一笑。
“你是谁的佛,谁的信仰?我生来是瀛洲的使者,信的却也是瀛洲的佛。”
那野佛突然没有了声音,却也是此时,另一道寂寞的女音琅琅。
“瀛洲的命数如此,佛不是佛,自然使者也不是使者”
江迟忽然笑了一下,声音寂寞的很。“瀛洲如今只有我一人以瀛洲的名义存活在这世上,何来的命数?有人要瀛洲死在多少年前,瀛洲就该死么?我请不来瀛洲的佛,请不来瀛洲的鬼。我只有我一人。”
那个人像是不懂,“你尚有其他师门之人存活”
江迟茫然抬首,难受的蹙眉弯唇,“不。只有我一个人了。那个人毁了瀛洲,所以没有人记得瀛洲的佛是什么时候飞升、什么时候圆满成虚空,连我也不记得了。”
那枚铜钱静静的漂浮在清浅的水中,臃肿古朴。
“那你去求他。”
江迟讥嘲一哂,嫣红唇边有冷霜凝结,“迟不求不该求之人。”
“可你如今还在跪着求佛,问路占卜。”
江迟动了动僵麻的膝,似是有意无意的回首,粲然丽笑生辉。
“不这不是求,是要杀人罢了。”
雨不知何时又绷不住的下了起来,江迟浑身轻松自如,脚尖恣意将那枚古朴铜钱踢至无人边缘,手中揽月,丝丝缕缕凝为杀人利器,微笑着大步向前。
她想,她很想很想,杀了那个人,杀了让她沦为如今的所有人和事物。
但江迟长大啦。她知道自己不再是在慧明膝上求糖吃、等着慧明给她扎辫子的那个小姑娘了,她如今十四岁了,她可以为死去的那个人报仇、拢回那个人渴望的一切了。
江迟的步子停顿了一下,寂寞的眨了眨眼睛。
她袖口处有一只瓷偶望着天、望着地,她足下万里之下的地方,有个姑娘兴许正在替苍老的判官提笔洗去冥间繁冗的事物,又或许此刻正撑腮凝望着天边。
她知道自己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但有些东西,江迟的的确确是想要捧在怀里的。哪怕那些兴许是假的,掺了毒的,生着锋刃的也好,她只是觉得,她应该拥有一点儿快乐的。
江迟掌中勒着一线耀眼月色,此时是月圆之时,正是月凝的好时机。
她乖巧的歪着头,微笑着,仿佛今天是个极其适合撷花酿飞酒的日子,扬起掌中一捧锋利见血的月色来,指尖灵活变转,将其用五根修长劲瘦的手指缠绕起来,像是附丽在指上的另一层皮肉。
“一起来便是,何必如此啰嗦。”
她戾漠的踢了踢足下那枚可怜的铜钱,朝天一笑。
“我就知道那个人不愿意轻而易举的放过我……这宫内的邪佛与鬼仙,想必好大一部分天帝都认识罢?算计个我而已,这么多人,太抬举我啦。”
江迟走着,掌中月色凝刃丝毫不温柔地延伸、变长,空中与眼前时不时传来几声悲惨的兽鸣,她恍若未闻的继续走着,不知何时掌中沾了血液。
孟槐依着她,跟在她身后,却也是离了有几步的距离。那双碧蓝清澈的眸惊恐且又疑惑的望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姑娘,它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死去的命数在她掌心。
萧宜没有阻止她。从一开始,江迟反常的请了神佛占卜起,他就沉默了很久。
江迟像是累了,握不住月色了,靠在墙边大口喘息,试图让秋日清寒的气息逼自己更加清醒的一些。她不想看见那些野路子的佛,不想听见他们的声音。
谢临歧只说让她除掉这些而已。
杀了好多啊。
江迟垂首,掌心已经被那些月色勒出深深见骨的痕迹,但她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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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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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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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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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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