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星语面孔似有冰霜的冷意。那双浅些的潜黑瞳渊内隐藏着浩大的浪作,但一霎那,便熄灭如温柔水波。他一双修长苍白的手不知因何,还带着些许的温热铁锈腥气,寂冷的夜空之中是别样的气息。萧琢缨面露不耐,“不是说好了,月深埋伏在宫外么?怎么,他没等到谢临歧,等到了怒目金刚下凡?”
裴星语面上浮开淡淡的笑影一抹,月色冷霜满面。“我那师妹回来了。”
萧琢缨闲散的坐下,捧起一杯玉盏,“那又如何?短命鬼而已,还能阻挠我们的计划不成?”
裴星语把玩着指节间的犀角色镏子,“她去见了谢临歧。”
语毕,一时恍若暗雷投碧海,惊起无边乍目生痛的磷火来,幽幽的生着。“真去了?!”
裴星语若无其事地扫拂摩挲着那节镏子,望着那个圆润清亮如瞳的小孔,阴狠俊丽的容颜上尽是得意之色。“去了。带着她的武功、根基、法术去的……你近日不就是与我阿兄在朝中哄骗尽那般枯老神仙,叫他们以为谢临歧有法子治洛阳鬼魅么?正巧,我那师妹出身瀛洲佛门,又是大荒光明瑞兽后裔,自然也就欢欢喜喜的去见谢临歧了。”
萧琢缨冷笑,身子还是懒洋洋的陷入椅子上绵软如长云的锦绣靠中,一瞬间仿佛又回到那个桀骜冷淡的皇子,压抑住了作天翻地的火焰,忍住不让那一腔年少的野火沸血烧出他谨慎身子外半寸的距离,微笑着:“那正好。本王缺的,便是一个强劲的对手。”
萧琢缨的年纪早该赐封送地了,可奈何座位上的萧晚衣已是半混半蒙的死人之相,故而他这身份也迟迟不能升上,忍耐了几年,如今又再次提起,不免叫裴星语多看了他一眼。
他的阿兄对于亲手扶持一代帝王的欲望可谓是强烈到了能撬天帝皇座的地步。天帝高不高兴他不知道,反正裴星语不高兴,因为他阿兄撬完皇座之后,要杀的那个人,是他的师妹。
他对江迟也无几分的情谊,但终归是慧明嘱托过的。况且……她最后本就该死在他的手里,江迟只能让他杀。
他哥都不行。
脱离了小官身份,裴星语也就自如的混入了诺大的宫闱,结果进去了才觉得,信山君要撬天帝的屁股,不如来大京的宫阙将神仙一窝端,说不准还能收获野生的、新鲜的、还能下饭补身子的昆仑游荡神仙几只。裴星语对于吃神仙这种事情并不热衷,所以也就只堪堪混到了殿外的地步,没有当内侍总管的伟大梦想。
裴星语说到底只能算作是西番魔地的中立,他知道萧宜是东边儿萧翊的人,也知道自己的哥哥很早之前就跟信山君勾搭上了,但两边儿他一个想帮衬的世俗欲望也没有,他只想烧洛阳,这辈子最平平无奇也是想干的梦想。
裴星语面上带有清浅的赞赏笑意,是他肯定了自己当初择出了江迟这么个好苗子的笑,但也遗憾可惜,他哥哥便是被江迟弄丢了些许的魂魄。
萧琢缨知道这事情急不得的,但他太想坐上那个位子了。大约也是忍耐的久了,他面上从来都是淡然平和似水的神情,旁人窥探不得一丝一毫他的真实眼波与情绪,哪怕是对裴星语,他亦是能够在短暂如疾电的时间里继续挂起他尊贵的、不动声色的微笑。
“这次,本王本就没存了心能杀他。太子深居东宫,病入膏肓;父皇又是年迈的时候,宁王叔早年前便也退居病榻了罢?余下的几位亲王,大多深居在东陆边缘,请也是请不回来的,这偌大的大京竟也没一个人可以主持繁冗政务。”
裴星语明明知道他在演戏,假的想吐,可偏偏还是衔起一抹冰凉的笑容来,切换回他坤宁宫殿外太监跟当朝唯一幸存的皇子之间恶心的对话状态。“七殿下的意思呢?”
晚风寂寥清凉,不知为何空中却是有一种奇异的花香冷息,幽幽的似在燃着一般。裴星语将清冷的视线挪向窗外,满天苍白破碎的天河倒悬,一枚雷泽冷白的摇光星丢失,恍惚之间那些树丛花影里又有许多淡绿的魂莹盈盈升起。
他摸着自己的掌心,幽幽喟叹:“天上的星宿出了大错了。离人间动乱,还远么?”
那是一条颇为死寂冷淡的巷间,长长曲折入坊。她抬起一双清澈如鹿兽的稚子瞳眸,茫然的望着天上的星星,细长杂乱如枯蓬的发间一双洁白的耳朵藏匿。
晚风吹过,她忽而听到一点别样的动静,那双狡猾明敏的双耳忍耐不住的探出一点点的软羽,浅浅的覆盖上了整个耳郭。
不是夜间的更声,像是谁的一声喟叹,幽幽似如水凉风,也借着风吹入了她的面孔里。
她的面孔上满是污浊泥物,纵横皲裂,脏兮兮破败的衣袍间隐约可见几道深刻入骨的疤痕。她只是懵懂的流浪踱行在每一处的巷子、坊间,从不停留,偶尔穿越路途到了偏僻的道上,还能望见不远处的几间院子里有如炭火光明的光亮在闪着,她知道,那是温暖的颜色。
可她自己的颜色却是死白死白的,从能望见的脏兮兮的小手,一直看向漏了指尖大洞的鞋,连她毫无生气干巴巴的脚趾盖也是清透冷白的。她见过这种颜色,在大雪下着的季节里,比这寂静了无数倍的街道之上,到处是这种冻死了的颜色。
她极其渴望的吞咽着,心存侥幸,希望凉风能够灌饱她贪婪但弱小的胃,可走着走着,气力也用完了,一时跌在了洒满月霜的坊子间,很沉重的一声。
有人拉开了门,点着橙红的灯笼去看,连脸都没有看全,便骂了句晦气锁了门。
她还能听见那句嘟囔,她知道星星不满了也会嘟囔的死去。琇書蛧
“今个儿怎么这么晦气,是个鸟儿倒在了假门口。别是魏国公府那只晦气歹毒的毕方自己溜了出来!”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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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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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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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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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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