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以为他这辈子就要这么沉闷下去,跟符鹤亭那个死人的脸共事到一起死,兴许死了成灰也要跟他一同葬在谢临歧的墓边儿,做鬼日日两相骂呢。
但是江迟忒活泼忒淡定,这不免让青衣产生了一种在冰雪之地待久了,突然遇到一处窜的比天高的火焰一样,烫的他猝不及防的唏嘘感,可能就是寂寞了。
符鹤亭只说像是遇了埋伏,但对方不像冲着宁王府来的,反而像对着江迟。江迟唏嘘着,趁着闲聊交接之时抽出一柄方才破了幻境的匕首,慢吞吞的削皮,并未抬头望见符鹤亭望那柄匕首时颇为幽怨萧瑟的眼神。
青衣粗俊的眉宇间浮现困惑,闷声问符鹤亭怎么了,他却是沉默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像是不堪回首一般,原本忧郁俊美的面孔浮现淡淡的凄凉,哑声道:“先不提这个,你怎么来找我了?”
此时黄昏堪堪散尽,宁王府的别院儿也挂了灯,江迟颇为自觉的坐远了些闷头削皮切块儿,看着一点儿都不像来给谢临歧杀人做事的,简直就跟春游踏青的欢乐儿童似的,削完眼巴巴的望着符鹤亭与青衣。
“昨夜新下的指令……叫大人去西番。如今皇帝又要召大人入宫,怕是那帮要动手了。”
符鹤亭幽声配霞云,倒也是一处的别样鬼话本子。“大人不去?”
青衣老实的袖手,阶下一倾碧苔枯死成灰影。他用绣金云藻靴头碾了碾,带起一阵细小灰粉,“不是。大人近日心情都不怎么好,我怕他进宫去再看什么不顺眼,给皇宫灭了。”
符鹤亭一时语哽,石山旁有清丽水音如隔雾般漫回,他反而也随着喟气。“大人的脾气……若是再不控制的好,恐怕真的”
青衣肃面起身,不知这处谈话的别院何处的锦香幽幽,灯明剔透。
“她在干嘛?”
符鹤亭闻声望去,江迟的发旋儿处不知何时又猛然窜出一株蓬勃鲜亮的赤金冠羽,挺着清秀的身子迎风而颤,神气极了。
江迟却孤身抵着石青座子,一只修长冷白的手指探在草丛之间,像是寻觅着什么。她的一旁已有一碟码的整整齐齐的苹果块儿,雪白方正,而她自己垂面,谨慎的捏拽起宽大袖摆,忽而勾起一点如金的小虫来。
青衣诧然许久,面上倒是浮现一抹意外。“这都能寻到乐子?若是大人像她一般,倒是好了……”
皇帝寝殿外,一抹青白如死瞳色的月色悄然悬缚乍冷枝头。
“萧琢缨要死了,你知道么?”
江迟蓦地砸出一句如冰雷暴起的话语,忽而就使裴越原本枫红的面颊刹那褪去颜色,骤然垂睫、锁唇关,眼神犹如在望将死之惑,灾星一抹。“若是你死了该多好。这一切的一切就不必出现,我与他也不必奔波至此,兴许父母也不会早死,人间也不会大乱。”
江迟清丽光艳的面孔忽而浮现一抹深深的痛恨之色,眸中冰海千仞、亦是冷冽明敏的决绝神色。
“我顶讨厌你们这帮人将自己的命数因果怪罪到我身上。那个人的恶意拨弄这些事情,早年设出的一出烂局,你们不想着如何推翻局场、射杀控弄的爪牙,却总是要觉得自己该恨个人发泄薄怒,他实力强悍,便只能委屈的找个软柿子。你瞧清楚了,你也听明白了二十年前的淄川郡的裴氏夫妻受天火焚烧死无全尸,是天帝亲自下的令,西王母亲自罚的雷。彼时的我连出生都未出生,你们凭什么总要我替那些亡人去死?”
裴越浅浅的微笑着,眸中闪现一点晶莹。
“那又如何?终归是天帝要剿灭毕方,才会动的这般的大。你的父亲万年之前便已死,那个时候你可是已经在瑶姬的肚子里了。若你们这一脉不死绝,怎么对得起为你们设的局而死去的人?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星浅本来能等到母亲的!就是因为你,你快出生了,那个人决定找个替死鬼挑起祸端,我的父母才会死于天火!你欠了多少人命啊江迟……你是怎么有颜面说凭什么不去死的?”
他微笑着,温柔道:“若是他们今日都来了,你轮转几万世的尸骸都不够他们啖食解恨的。你是罪人,你姊姊是,你的母亲父亲祖先皆是。可你是第一个,知道么?因为只有你是没有人爱的啊江迟!孤零零的在这世上,一个人,瞧,连天地都不喜欢你,所以你要趁早的去死,去为那些死在天帝手里的人而赎罪,知不知道”ωωω.χΙυΜЬ.Cǒm
话语甫一落地,裴越身后猛然燃起一丈的青黑火焰,他撩袍欲行,却像是被钉死般不得动弹,面容阴晦的回首。
翻墙而过的符鹤亭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青衣,他二人相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你放的火?我还想”
江迟清艳的容颜掩在一抹似水的月色之中,明净遥远的遥远,无波似鬼的似鬼,两面,却是同一双清丽的眼睛。
按照原先的计划,青衣是要留在宁王府的。但事出有变,外加青衣怕符鹤亭与江迟二人打不过宫内的神仙,赶来救一救。江迟只需要带着那尊她自己揣摩捏造的绝瓷人偶混入皇帝寝宫即可。
那尊人偶刹那开裂,成实体雪白的月色片片。
江迟的声音幽深嘶哑,犹如冷昙夜绽,带着不自觉的幽露般的清凉怅然,耳旁风声茫然冷痛,眸间却是热灼的。
他没能听见,她说给自己听的话,一声一字叱血嘶哑,像是熬干了泪一般。她固执姗姗的辩解话语顷刻被火声吞噬,唇边笑意光明。
“这世上有人爱我、怜我是个小女儿的,我并不可怜,我也有家。”
她望见那抹安心的火焰之中,有幽幽鬼脸掠过,便知道是他来了,她有家人,有一个哥哥的。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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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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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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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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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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