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双被烛火耀的风流俊明的眸无意从那不曾露出全貌的姑娘身上瞥了瞥,皱着疏淡朗然的眉,方噙笑着扶起那在地上的女子:“青女大人这是何话?你们对我朝的贡荣何其盛大,这件事情本王定会鼎力相助。”
他的身后沉默的站着一名少年身影,身上裹着的却是如今宫内最为低贱的云衫青内侍官服。大半的月色流泄入精玉脖颈之间,静默垂首伫立如一尊侍奉尊神的低眉童子。
青女顺势就着萧琢缨蜜色劲瘦的双手缓缓而起,却在抬目之时冷不丁地撞上那双藏锋的冰眸,面有一怔,旋即一股自四肢的惊恐细细的上升,又刹那在他忽而凝雪化春水的笑意眸神之中,摇摆不定地麻木了全身。
她勉强地抬了抬自己的唇角,声音缓缓琅琅:“那就多谢七殿下了……”
这大好河山,壮秀城阙,此刻尽在那双冰冷的少年眸子里凝碎成一片水纹。他忽而感觉到一点痛苦的快意随性而来,烧上了全身,但身体仍然是冷的,像僵死之人的身体。
萧琢缨唇边噙起一抹不真切的笑容,如泡影,亦如薄雪。
许久,他翩然撩袖,甩去那宽大束缚着的丝水绸袖,轻声道:“月浅,我们走。”
他身后的那个人闻言,冷冷抬首,一张姣丽如艳鬼的面孔上尽数是冰冷残留的霜痕,颤了颤酸涩的睫,声音缓缓低了下去,但仍能听出当年是怎样的少年音气。
“是。”
萧琢缨大步踏剪庭前月色,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而回首抱歉一笑。
“我倒是忘了……月浅如今在宫内当值。那么,你便是他那孪生弟弟星深罢?”
裴星语唇边绽出一抹如月冷清的笑容,稍纵即逝。
“是。”
今夜的月,不知又是因谁的死而如此明媚多情。
“满嘴跑胡话。”
谢临歧淡漠抬睫,神锋毕露,但唇角却有一丝残留的笑意。
江迟委屈道:“我师门当真只剩下我一个了……世子殿下怎么不信我?原来您是铁了心的戏弄我,是不?”
谢临歧冷冷道:“你若再演,我现在就去找瑶姬。”
江迟颇为幽怨的撇撇嘴,鼓着圆润嘴角不再望他,转身看向那一地似凝结的尸骸。
她浑身上下还挂着足能够串成糖葫芦串儿一般的魂莹,各个都是怯怯不安地贴附在她身上,方才她与谢临歧扯淡争论时声气稍微大了些,这些魂魄便瞬然化作流烟惊恐四散,转眼之间又回了来。
谢临歧撸狗,她在这头被迫当苦力给人家净化。
好,特别好。江迟感慨一声,旋即一只清秀骨长的手在月色虚空里翻飞雷势,眸底尽数冻凝为千里冰雪,薄唇微启,一线月明隐约乍露,明语如歌如笙,却是长长的自唇齿之间绵延薄散,愣是连半片嘴皮子都并未动弹。
谢临歧似笑非笑,一只温润秀长的手虚虚的点在天禄额前。天禄反而很受用地眯了眯圆润黑豆的眼,舒服的低吠了一声。
这模糊音调在江迟的耳旁听的当真是心神酸涩。养了三年的狗,就这么跑了,还当着她的面儿,叫的这么快乐,小黑心眼儿狗。
旋即黯淡混沌如乌云的庭院之中猝然亮起一抹烛光,许许多多的虚明魂体从那些僵硬青白的尸身之上升起,慢慢的与她周身残缺的魂莹融为一处。渐渐的,恍若盛大光明,周遭的一砖一木也尽数显露原型。
她望见本该是院内那少年的人满面血影,仍是稚子有余的茫然思索之态,像是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样。那只点在虚空之中如雷如电疾速的手此刻陡然成挽柳态,一地月色倒泄回天穹,枯枝流冷香。
谢临歧在她身后一直漠然长立,神光游合间颇为撼然,低低道:“这是大光明的手势……”
那刚刚凝魂结态的少年肩头似还有灼灼桃影,闻言更是茫然颤眸,望着周遭寂寥秋色,冷唇颤然如冰雪簌簌,狐疑地打量着眼前二人。ωωω.χΙυΜЬ.Cǒm
谢临歧淡淡道:“他至少死了有半年光景。”
江迟精疲力尽,将那只手重新收罢袖间,听闻这话颇为严肃的点头:“死了半年,被人顶替掉了也足足半年,你们没有发现么?”
谢临歧嗤笑一声,“宫内就有两个,但他们都懒得管。不过薄子夜家的事情,绝不止魔族。”
天禄忽而朝着那鬼魂低低的狂吠,音调阴低迂回,一时恍惚是又冷下了几次,凉风股股。
谢临歧的一只手慢慢游移到它颇为灵活耐动的双耳之上,轻轻摸了摸,而后再一点,那双鲛耳瞬然变得圆润玲珑。
江迟懒散回身,定定的望着他,面上绽出一点光亮的笑影来。“世子殿下是怎么想到来这里的?”
谢临歧闻言,一双本就是冰雪剔锻的寒眸更是淡漠,掀开如扇如羽的幽乌长睫,亦是定定从容地望着她。
“萧晚衣的第七个儿子萧琢缨,他要造反了,你可知?”
江迟想了又想,面上一派愁苦之色,方道:“这些魔人……”
谢临歧淡淡噙笑,眼底雪浪千千,亦是不动声色的化为一抹如水剑光。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更何况空虚的神仙。”
江迟清丽面孔上亦是一抹愁郁的云翳,微微拧结着细长的眉,道:“好乱。那世子殿下呢?”
谢临歧面露冷然,“我只是说见见你的能力,并未说过应着你。”
江迟幽幽的端凝他,一只手雷厉风行地刹那变幻结印,将那少年的魂魄又一拳击碎。
“世子殿下是聪明人。”
谢临歧闻言瞥了她一眼,“我并未说过不去找你的。”
江迟亦是淡淡的回望他,面上犹然噙着冷柔笑意,但眉宇却是警惕的抬了抬,微笑,语出惊人:“不是我不想救他他的魂魄,似乎早就被人擒去了。如今的只是一小抹的流魂。”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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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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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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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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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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