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府身处的却是主道长安处最为中央的位置,瑶姬的院子也是靠东的,从昆仑吹倦的天风已经化作幽燠闷烦的热风,携着近处不知谁家熏艾的冷冽苦香,吹得瑶姬面色直翻作潮红。
她下了榻,赤足踏在华美的地毯之上,方在镜中瞧见自己原本腐烂的手已经洁净如初。半开合的窗前掠过一抹淡彩的身影,旋即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见瑶姬起身,方绽放甜蜜笑颜。
“阿母,你睡了很久。”
瑶姬闻声迷惘望去,陡然间被江宴这一番子无害天真的笑靥给骇到本能的向后避了避,哑口启唇了半晌,愣是说不出一点清明的话来。
江宴却好像没有发觉似的,自顾自地小步奔到屋内,那双幽明的眸子此刻全然无了那般阴险偏执,纤细腕子上玎珰儿的绞银丝牡丹钏子好似一抹银色飞影,直晃的瑶姬沉睡了几夜的思绪也凝滞缓慢了起来,许久才勉强嘶音道:“宴儿,你昨夜不是去了……宁王府么?”
江宴嬉皮笑脸的面孔瞬而肃然,面色苍透了几分,听见这话却是淡淡的瞥向一旁的琉璃榻,避重的道:“阿母,舅母来了。”
旋即她松开了虚虚握着瑶姬腕子的小手,以指撩绕宽大的嫣红色秀袍,精致淡薄的朱唇无辜启开,微笑道:“宴儿是去了宁王府。宁世子教会宴儿很多东西的。”
瑶姬现在已经不能说是震惊了,她艳丽的面孔之上浮现一抹震大的狐疑,但旋即是惊惶蚕食了她因为苦夏而被熏腾出的片片火热潮红,连带着一向是淡漠无情的瞳孔也颤大了起来。wWW.ΧìǔΜЬ.CǒΜ
她方才听见了什么?谢临歧教会江宴什么?
江宴却好像没有看到她母亲这般诡异惊惶的神色似的,自顾自地用纤巧的指尖将宽袍的绣蝶锦绣带绾成一对宽大虚松的结,那般火红灼目的颜色,直腾腾的烧到了瑶姬的眸子里。
院外一声清透的唤音霎时惊醒了瑶姬,她不知所措地垂下了蕴含仅有法力的纤长手指,最终还是将那抹无声的光球敛回袖口。
江宴欢腾地垂首,面孔上尽是肉眼可见的欢乐,撩起宽大轻薄的袍子就要飞出去,口中不住的唤着:“舅母”
瑶姬的心,好像也就是这个时候冷下来的。
凡人看不见的地方,江宴的脊背。用神仙眼睛所观,原本昭示着她是神仙孩子所幽幽浮现的一抹魂魄,竟生生的被人消去了。说是消去也不恰当,江宴正常的三魂六魄犹能自如的流转,唯独那一抹证明她有可能登仙的赤金仙魄,竟这般无声的如凝冰化冻般散去,仿佛那只是一截尚未被修剪去的枝叶,到了该除去的时候。
一向是娇纵任性的江宴出了屋子,直朝着她阔大的院内玲珑白玉廊下袭去,所到之处溅起银子似的绚丽春凌瑞气,那样的一袭宽大锦青的裙裳,裙裾径直地垂落下来,芳华洁白的花颜望见江宴时忽而灿烂耀目了起来。
青女的嗓音微微低哑,却是别样的风情。“我的小宴儿,可是想舅母了?”
江宴扑到她宽大滑腻的春衫裙裳之下,方才那点苍白的意思已经褪去,精致的面庞满是自在的喜色:“想舅母!如今洛阳的天气愈发的闷热,也就只有舅母的身边终日都是凉快的雪气。”
青女却是嫣然一笑,“属你的嘴儿最甜。不过,昆仑可不是只有舅母身边最凉快的。”
她这层暗含阴晦郁意的话却激不起江宴的半点儿反应,她仍旧不自知的天真微笑着,在那被熏腾起的花香与雪气之间仰着冰雪堆砌的脸蛋儿,道:“舅母也是来找母亲的么?”
青女一双金色的美丽瞳眼被垂下的黑云翳般的长睫尽数遮盖,用自己冰凉轻柔的手心爱的拍了拍江宴的靥边儿,温柔道:“且去玩罢。舅母有事要与你母亲说。”
江宴出奇的听话,也不闹着脾气,乖乖的应了一声后欢乐退去。
瑶姬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
青女端坐在廊下,任由廊首缤纷绚丽的花色点缀着她裙裾,声音却已经低了下来。
“瑶姬是时候了。”
瑶姬听见这话,唇角像是有一整座的昆仑山脉压着似的,死死的勾不起来,却还向下疯狂的沉去,神光迷离凄迷,无措了许久,才嘶哑道:“我……我还没想好。”
青女听见这话不耐烦地凝蹙起细长的眉,“这有什么可想的?你当初不要那个孩子,不就是注定了你要放弃她么?怎么,与她生活了一年,你就开始纠结犹豫起来了?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是西王母娘娘叫我来的她要你报给她,这对儿姐妹里到底哪个去死。天帝也看着呢,你怕什么?”
她要如何去说?说她当初的决定,本来便是个玩笑?
她明明以为那个孩子是她的,当初天帝近乎蛊惑的毒药般的话语与之后东北郡的仓促决定,让她真的以为,江宴就是那个孩子。
她生下来就注定要因为泄露天机而受罚的,瑶姬知道。她尽可能的想要在这之前弥补她,给她她那不能多分出去一丝一毫的爱意,甚至可以为了她的心愿,自己甘愿抛弃神仙的身份。
午风簌簌,阳光却只能照耀到瑶姬身前的地方。
在这场早就端做好了的局里,她永远无法选择弃掉自己优柔寡断的心意,就像她也无法舍去对那人残留至今的,一点点的爱。
可天帝不允许,西王母亦是不允许。
许久,久到青女以为瑶姬的思绪溯洄朗长成了漫无目的的急速飞云,她才听见对面那个神色凄杀不似当年美艳的女人轻缓道:“那便……仍旧是她罢。”
青女满意的微笑起来,唇上一抹金芒胭脂如霞如华的刺目耀着。
瑶姬忽而又补了一句。“你且回去,替我向西王母娘娘多说一句待到江迟年满十四,江宴也要一同入宫。”
青女愣了愣,旋即道:“你是算计好了,要让宴儿去接近谢临歧么?”
瑶姬丽俊清瘦的面庞上亦是一抹凄凉的幽笑,不曾回答青女,只是兀自的望向天际。
如果可以这是她最后能为那个她欠了许多的孩子做的事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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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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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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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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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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