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提到死去的那个人,江迟总感觉自己撕裂成两爿深谷的心就会麻木的抽搐。
她想他,想那个明知道她不能完全算作普通人但仍然发善心留下她的独眼老僧,想那时四季更迭的白马寺,至少那里的各位梵人纯稚又温柔,不会像洛阳城里她的阿姊与阿母那样,一遍一遍的阴晦折磨着她。
她当然知道这不能算作一种虐待。
但,撕开早已结痂不会流血的疤痕,再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那柄凶器碾着,与虐待又有何区别?
那些原本粘滞融为一体的东西便又会毫无征兆的裂开,春寒时节洛阳的华风从各处神观、连绵宫阙之中带着瑞香龙脑的气息吹过来,像冰火一样,随着那张润红玲珑的唇瓣一次又一次毫不在意却又故意地提及,冰冷的烧着流血的口子,奔腾的热血刹那化作香火灰烬,这对母子的心同样是恶毒的出彩的,她孤身一人,亦是不能招架得住。
江迟腕间松弛的菩提珠来回碰转,刹那奇异的让她原本疼痛的心平和了下来。
她微微仰首,看似天真仰慕的听着江宴说出口的恶意,实则另一只掩在袖摆下的手,正在滑落一只锐簪。
簪子头磨的很锐利,不然她不可能轻而易举地在发现那个婢女异样时一簪结果了她。
“洛阳的牡丹开时你才会知道,什么才叫真国色!阿母最喜欢的便是这洛阳的牡丹,尤其是墨红的青龙卧墨池,洛阳城外供奉的阿母神像你可知道?她握着的便是这牡丹,美艳又震撼……”
江迟面孔浮现几缕向往,稍瞬又黯淡了起来。
“可惜了……我被禁足二月,到时必定是瞧不见了。”
江宴柔美一笑。
她今日来了,定然是要给江迟些好处的。那串菩提链子半年前就被她随意丢弃到了偏院池塘,若不是今日因为那个人来,她兴许还不用废脑筋的想怎么捞呢。
光这一串链子定然不能安抚她,瑶姬知道那个人要来后,露出了一抹了然俊丽的笑容,给了江宴解禁的权限,叫她带着这些去找江迟。ωωω.χΙυΜЬ.Cǒm
“啊呀,这有什么可错过的?你信不信阿姊?且听我的便是!阿母今日在前厅招待贵客,心情极好,我去为你说一说,好不好?”
江迟怯怯地凝视着江宴娇美的眼眸,迟疑道:“好是好……可阿姊,你这样,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了……”
果不其然,江宴笑的娇憨:“我们姊妹之间,有什么报不报答的?你若是良心上过不去的话……”
她蹙了蹙细长华美的眉,旋即绽放一个如花笑容:“那就悄悄的,告诉阿姊,那灯你是如何取走的?灯上可有秘密?”
窗外忽然起了一阵大风。
江迟裹了裹身上嫣红的袍子,眸色澈丽,两只无垢透然的眸微微出神的凝向窗外,那棵正对着她半开窗子的粗老梨树,枝上大朵梨花离散
她发誓望见了这世间最为灿烂风丽的眸。
是独属于少年的。
垂着鸦羽般细软的长睫,静的像淡山水间一捧幽幽扬扬落下的素雪,眉宇清郁似春虹乍起。极其生光的眉向、亦或者是簌簌而来的雪白梨花间惊鸿瞬过的修长直鼻,都无端地使她想起,在白马寺春扫时,偶尔自西南方向瞥见的一角巍巍玉山。
她知道那是昆仑最为耀目的一座山脉,亦是万人敬仰的神仙之绝境。
见到她无意的澈眸一来,那人淡漠厌倦的眸颤了颤,旋即又是一大片纷纷扬扬的梨花卷入庭院。
江迟就是突然挺生气的。
她这座院子就属梨花开的多,开的最乍眼最唬人,怎么这个人一来就全掉了?
谢临歧觉得符鹤亭的神情一直都很碍眼。
这个碍眼不是说符鹤亭长的磕碜寒酸,他作为在玉山修炼一名暗仙,他当然要长的俊秀谢临歧才能收。
但这就算了。
谢临歧先是带人回了宁王府,而后又仓促地带人去了魏国公府,去见瑶姬。
他当然是知道瑶姬一年前已经将江迟接了回来。但那个时候凡人年岁才十二的谢临歧,正在忙着怎么修理北疆蛮神极为傻缺的进犯。等到他将那几个该揍得揍了,挖眼珠子的挖了,他回到洛阳的时候江迟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了。
符鹤亭丧着一张风光靓丽的俊脸跟他说,白马寺里有一个已经还俗掉的梵僧,曾经是慧明的大弟子,他半年前也是来了洛阳,而且带了很多曾经慧明的东西。
但他那个丧里丧气的神情,外加毫无情感直至下滑的声线,谢临歧听的时候一度以为这人已经死在慧明前头了。
那人还俗之后便由家里捐了个官,不大,就是在洛阳本地的。
但问题不是这个,问题是这个人认识江迟,当年江迟留在白马寺受教导时,似乎就是这个人亲自引导江迟去找慧明的。
谢临歧说,你这么明白,懂我的意思么?
符鹤亭顶着一张好似谢临歧欠了他几百万赌债还要将他卖入西北当烧番薯老头儿的幽怨丧脸,给了谢临歧一个自信的肯定微笑。但奈何他的脸一直不曾做出来多大的波澜,这一笑生生地让谢临歧握茶盏的手颤了又颤,那张俊美冷峻的面孔浮现几缕的疑惑,话憋了又憋。
他真的。他原以为遇见地府那帮王八蛋算是他人生震撼的高峰了,哪能想到符鹤亭还能对着他笑的如此惊悚呢?
于是符鹤亭屁颠屁颠的就来了魏国公府,带着名义上的主子实则背地里已经溜了很远的谢临歧与他的人马来拜访瑶姬。
谢临歧面无表情地对着他呸了一声,喊他带着他的微笑滚。
符鹤亭幽幽的走了,去前厅对付瑶姬,好留他那个已经受过诸多震撼的冰山主子去见一见传说中的那个江迟。
谢临歧想过很多,但唯独没有想过江迟会是这样。
她的那双眼睛太干净了。澄澈且天真,与瑶姬冷艳的眼形是不一样的,甚至其中的感情也是不一样的。
他甚至在那个少女娇小的身影之上看见了一种清丽绝样的美,那种如孩童般的气质,那样澈丽的眼色,纯稚却又带着几分痛苦的萧瑟,是每一个因劫而托生的神仙都不曾拥有过的。
地府卑微日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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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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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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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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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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