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怔然,但旋即想起何霁指的大抵是那句帮她复仇,望见她眼底无名冷意如碧海般倾坍劈入人间,听见她脱口而出的沉重嗓音之中不可察觉的微颤哽碎残调,才轻轻点了一下头。“自然是真的。”
她与辜沧澜之间,复杂的多罢?
何霁像是得到一个重诺般神色平淡的向后避开,我便撑手轻灵由着窗棂翻入,一点好似飞扬胭脂的裙裾翻飞顺势坠向结实的大理荷纹石板。
好在我最近没怎么吃东西,压坏了萧宜又得贱嗖嗖说我胖。
此时天气暖好,暮风焚焚杀退了美人眉宇间厉青,却更衬得一派憔悴。
我能望见她手腕处不经意漏出的一点淤红嫣紫,但旋即就被宽大的玄黑大袍生硬匿去。少女沉沉灿星的眸落在虚空不被凝注的一个点,两只修长但颇有粗疤玷落的素手不安地绞起身上的袍衣,退缩地垂睫,才道:“我想杀了辜沧澜。”
我还在一旁的椅上恹恹点着桌面,听见这句话也没多大波澜,懒懒的抬了抬眼皮:“想清楚了?他身上有神仙庇护。”
比起她想杀谁复活谁,我更对她身上的那个锁有求知欲望。
虽说我如今实力不行,但是杀个凡人的魂魄还是绰绰有余。问题是,萧宜貌似对辜沧澜格外的重视啊。
“想清楚了。”
何霁与辜沧澜,貌似是对恋人?
我扫了一圈,何霁身上穿的是那种紧身的织金玄黑夜袍,适合雨日夜晚出行,而且还能防止水气侵体,腰间的腰带纷金雷云长纹中央奇异地凸出一小块儿月形,用篆文细致地雕刻象牙色小字,瞧着像她的名字。
我忽而想起一个问题。鬼域是萧宜开的,他笼络这么多的杀手,到底是为了什么?
但眼下不是谈这个的时候,我向何霁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了,她才继续向下道:“这两世纠缠锁,本是我上辈子濒死前一位仙人所赠。”
“当时我被辜沧澜追杀到城外,一刀入肺一刀入心,在一片发黑的视野里望见那个人行路而来。面容我是瞧不清的,大抵只能看见他衣色是大瑚蓝。他说:痴子何如此?我只能感觉到他在我锁骨下了一个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再睁眼的时候便已经是我回到幼年的时候了。”
何霁腮颊还留有不正常的烧红,我道:“那锁必然是有代价的罢?”
大瑚蓝衣色。想来又是靠海的哪位神仙?
何霁苍白的唇颤动,避开我的视线道:“是的……幼年时这锁在我肩头还只是一张玄铁弓的重量,到如今我十七岁,老觉得两肩之上已然悬挂两抹孩童鬼魂了。”
我听到这话不自觉微怔,但旋即眼神严肃起来,起身上前将手覆在她清弱的一侧肩头
冷冰冰的,属物的质感。按压下去几乎感觉不到属于人体的软绵绵血肉与清硬肩胛,铬的几乎能听见某种沉闷的金属响声。
如果真这么说的话,那她至少戴了得有十年了。
见我如此,何霁反是轻轻拂开我的手,细长的手指攥紧衣袍,旋即大力向下扯。
犹如雪白梨花底色的圆润弧度向下倾去,大片晕染开的陈年旧疤与密密麻麻的褐紫长条纵横鞭挞几近野蛮,但比那些更让我注意的,反而是她细弱脖颈之下与浅浅琵琶骨中央挂着的一个沉甸甸的锁物。
这锁绝对不会像它外表显露的如此微小无害,大概只是个虚形,我疑心实体已然无声破了她肌肤,钻入骨髓六经之内潜伏了。
我的指尖甫一触碰到那锁头便猛然被一灼,我急忙缩回,而后道:“你戴这东西这么久,没有反噬?”
何霁扯了一截薄薄锦被快速盖住肩头,无神的咬着枯白唇瓣,面色难看到极致:“反噬是梦魇,无时无刻的梦魇。只要我一阖眼又或者恍惚,眼前便会滑落前世我阿姊阿父的死状,有时竟会常常辨不清明前世与现世,尤其是瞧见……”
她顿了顿,颤抖着鸦睫幽幽掩去眼底异样。
“辜沧澜。”
照何霁的说法,辜沧澜想必便是她前世的仇人。可若是仇人,那这辈子怎又会一起到白玉岛?
而且……
我眼神缓缓下滑,一手停在她肩头上空,双眼却看的是她头顶。
她流转光色的鬓发是一派的男子作风,不插冠不簪花,尽数的泄出青泉通通被一根形式古朴的簪挽高束起,这簪貌似辜沧澜头上也带着。
我太息,只是道:“先好好休息罢。”
有些事情还是要问萧宜他们。
何霁的眸星了又熄,最终还是什么都不再说。
我出了屋子,望着因为太阳不正常而升变得愈发模糊的苍穹,几近丑时却仍然不下坠的太阳映的星色淡薄,却依旧风平浪静。
可这平静的风让我不安,两肋之间隐约苦痛郁的我愈发的丧,萧宜怀托着富贵,诧异问我:“怎么了?见完何霁就这福鬼样子。”
我下了台阶,蹲在那里:“很乱。我感觉一切都很乱。不知道从哪开始。”
萧宜笑了一声,“就这个啊……本来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怕你听的六神无主,结果你怎么是觉得乱?”
我郁闷的看了他一眼,只觉得萧宜的大白牙比太阳还刺眼睛:“复仇不知道从哪来,还得被迫在原处待着。萧宜,你说,那个人折腾了这么多的事情,用了那么多的人,难道就是为了让人取代我?”
那这又不对啊。只是为了取代我找了那么多的相似毕方也就罢,那动瀛洲佛道与地府呢?
萧宜极其有耐心的拿撸过狗毛的手再撸一遍我的脑袋,而后语气极为深沉,面容朗俊道:“我觉得悬。更多还是因为你这一脉罢,江宴扶不上去还杀金仙,也就一个你勉勉强强了。至于其他的找事儿,挑个不顺眼的先打,反正他们一向也都是瞎针对的,你忘了吗。”Χiυmъ.cοΜ
我顿了顿,想起谢临歧说过的那句看我不顺眼,突然沉默了。
地府卑微日常https:zjsw.book102283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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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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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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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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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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