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
他绽开一点点清雅的笑意,慢吞吞地挪动轮椅,未被束起的雪白长丝柔顺地贴在飞红之下,像一涌银白耀目逝去的雪泉与日华交映成奇丽配色,只留了一句空空的话。
“……这话很早以前我就说过,如今来说,还是不为过。你们当初既然选择保她,封印她的记忆,就也该做好记忆被打碎的准备。萧宜,你真的以为当年金玉塔之时,是我设的局么?”
辘辘声远去,飞扬的红色淡去,唯独只有此刻面色雪白的萧宜忽而闭目,一点一点的单薄起来。
苏念烟清澈的眸如一地对凝着我,翕动似羽的鸦睫,“告诉她罢,我们不可能瞒她一辈子。”
“是不能瞒她一辈子,但,肥烟。你有没有想过,她要是因此堕落怎么办……”
“可江宴已经杀到这里了,你难道指望着她能大发善心放过苏七放过所有?她当年能因为那件事情对苏七下手,她如今也就能再一次。”
良久,萧宜败着惨白的唇,咬咬牙再看向我,对我说:“回内室罢,此处风大。”
-
江迟的事情比我原先预想的还要惨。
但是显然萧宜并不打算告诉我一部分惨烈的,他只是含糊的略过一些宫内事,并且与我说,这些事情不止是江宴的问题。
那时候的大京政权还并未与神仙切断联系,所以历劫的神仙是仍旧可以下凡托生理解悲苦喜乐。苏念烟是一例,我亦是。
但与苏念烟不同的,是我这个身份,从头到尾都是一个惨到底的十七年。
“大概是你五岁时,瑶姬回了一趟昆仑,与西王母择定你与江宴之间,到底选择保谁。你大概也多多少少的知道一点,被弃掉的那个毕方……她不会有,太好的下场。西王母是女仙之首,但是自从昆仑搬离大荒之后,明显就能感觉到神仙受奉的信泽少了太多。信泽一旦减少,神仙的法力也会随之流失,所以,你是个关键。”
我无意识地掰着桌角,哽咽的一时不知道做什么感想。
这么点儿背的人生叫什么江迟啊改名叫江背儿龟算了。
“没有什么是比毕方这种上古神鸟更能巩固仙法的了……但问题便是,很久之前的毕方就已经被天帝下令剿赶,当初你与江宴也只是瑶姬与一个落败的偏远毕方所生,谁也不会想到,就成了此刻的救赎。”
我艰难的打断萧宜,“那就是说……现在,是上到天庭与昆仑,下到上古巨能枭都要杀我这种是吗?”
萧宜面色沉重的啜了口茶,苏念烟给我一个自己坚强的眼神。
我一时被哽的太厉害,萧瑟的吐气,只觉得前途一片直转向下的黑暗。
点儿背啊……这何止是点背儿,简直就是霉神了!
萧宜犹豫了一下,道:“不过也不是那么惨……至少现在大部分的神仙都知道你其实是得传承讹火的那个,对江宴反而微妙了起来。毕竟讹火的诱惑力可比一个罪孽深重的毕方大多了。”
所以应该还是要先去无量海。但是甫一想到念了这么久的讹火就要在眼前了,我忽然就有点害怕起来,开始怀疑太阳之后是不是真的讹火。
那玩意儿很像火,但是我现在反而不确定起来,要是不是火的话,那我不就白来了?
况且现如今还有一个江宴虎视眈眈,保不齐我前脚刚跟周芙姿要完令牌后一脚她就跟着我了。
但是眼下气氛太过沉重,连带着一向嬉皮笑脸的萧宜都带些惆怅的美,我转移道:“谢临歧呢?怎么不见他?”
而且你俩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了明明我出去前还是皮笑肉不笑啊。
萧宜吹了吹茶,想了想,道:“聊……不是,看,啊也不是,怎么说呢……”
苏念烟补道:“会见老相好罢了。”
我抿抿唇,呆滞了一瞬,茫然看着她:“谁?会见谁?”
“……我拒绝说出来江宴的名字。晦气。但,他还真是去找江宴了。”
萧宜顿了顿,然后微微一笑,“不过不是叙旧……大概,警告?毕竟她都请枭来杀你了,不回点什么,不太好意思。”
苏念烟在他身侧,望了望快要落日的天,道:“我与七七睡。你与周芙姿谈的怎么样了……确定他不会……?”
萧宜给了她一个自信的眼神,“当然确定。毕竟彼此都约定好了……而且还有个谢临歧挡着,怕什么嘛。等七七与谢临歧去咸池,咱俩就去昆仑那边找西王母,事成之后就回地府。”
苏念烟看了看他,“可西王母大概不会见我。”
萧宜道:“那就打。”
他笑的和蔼,明明就是一脸清风俊朗,但是本质里根本没改掉他那个老魔头的气息。
“打昆仑啊……好久都没干过这么大的了,怪怀念的。”
言罢,他忽而顿了顿,温柔的看向我。
“七七……等到你拿回讹火,变强,我们一并把天庭炸了吧。”
“……”我幽幽的看着他,“然后解锁后半生亡命成就是吗?”琇書網
萧宜面有难色,“你要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这还是我自己可以选择的吗!
我连连表示这种东西他自己一个人享受就可以我不行我还有昂贵的棺材等着我,而后萧宜道:“那先吃饭。”
提起吃饭我就想到周芙姿那句意味深长的话。
但是我没问,萧宜也并未露出来多少意外的神色,笑眯眯的跟我说:“都是周芙姿的,吃,吃到他这座城没好不好?嗯……我与他罢,做了个交易。反正总而言之,四海会这段时间之前的日子,什么他都答应。”
我噢了一声,然后搓着手,试探问:“那……我能不能,就是,就是……也去看看那个……”
苏念烟道:“你想去见江宴?”
噢不不不直接见太让人害怕了我这条狗命还要不要了。
我望向萧宜,紧张的问他:“五道封印……她还能看出来我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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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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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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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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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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