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含糊的应着,急急忙拉着薛忧枝上了道。
伞也是临时抽的,面上落了一层厚的灰。
薛忧枝撑开,拉着我在其下抻卷,挨个研究名姓。敲定后便打算依着南北方向各去拘,我与她这段时间耽搁的久了些,任务也就杂了。
先是城南花柳巷里的一个。纵横污流地小暗沟里,双面饥青的小鬼双足缺了肉,虚虚然地环抱大槐鬼笑。
薛忧枝点着卷,“别抠树皮了。那玩意儿抠秃了用你头发抵嗷。”
我出链,一绕。
那小鬼瘪着张嘴,面显羞涩地跣足而行,怀中持着一把芙蕖。
薛忧枝纳闷的望着我,“这个季节哪来的荷花?”
我摇摇头,随即将链勒紧,问道:“死因呢?”
这小鬼嚎地难听,将手中那一把芙蕖一摊,随之一流。
“……?好奇怪。”
我闻言别过头,只见薛忧枝的笔点着卷,朱红的圈上只有“撑亡”二字。www.xiumb.com
“是饿死的没错……面黄肌瘦的,怎么还能是撑死的?”
我回头,徐徐跟起的小鬼安然神态,不受大雨影响。
再细细一凝,隐约可见他唇与唇之间瞧不见雪齿,方才笑时似是也未出露。
他身上仅有一件褂子堪堪地吊着,洗破成米黄旧纹。
薛忧枝折回身,面色不再轻松,两眉之间高悬起倒横川流:“七七。查不到他生平。不仅如此,你瞧。”
言罢,她将她的清风一缕卷递给我。生平,单姓,善恶甚至小名都是空白。
我隐约有个不大好的揣测。握着伞柄的手微微一颤,我将寒冰链一抻,那小鬼随之一近。
这动作一大,惹得他本就没系好的褂子开裂。
应该……应该是平坦地小肚,此时裂出一条血口。
那血口之中隐隐有什么东西一嘤,坠落在石板之上的芙蕖迅速败落。
“七七……”
薛忧枝惶恐的唤着我,我深吸,随后道:“这是城南,沿着西侧地坊间屋跑,能到春来度知道么?”
那小鬼此时缓缓仰首,向着我侧头微笑,一点一点的抬高唇间缝隙。
我将薛忧枝猛地向西推,贴了几张庇护符后抻紧链头高声呼道:“何处妖孽碍我阴差出行!”
他不恼。还在努力的抬大嘴中天地。
雨浇地我双睫一垂,右指燃起地鬼火一爆。
萧宜的意思原是近日最好不要用鬼火。他推出来的卦向是大凶,且都与我有关。
至少是有人知道毕方后裔接过传承了。
我颤抖的将指尖火苗一收,望着那嘴快要咧到肚子的鬼,心一横。
鬼火不能用,我便由此思索脑海中学过的法术,留有印象的大多都是不全的低阶法,也可试之一试。
那鬼口中幽幽,似是含怨符不得脱。
血口又扩了些,其中掖藏雪霰大的红光,愈来愈多。
我向后连踱几步,竟觉此时屋舍大槐小柳一叠,看的不真切了。
幻术。我暗叹,只觉掌中足心一片难捱的冰凉。
足够大的口中由此一声帛裂之音爆开,随即便是那鬼一跪,双眸幽怨难平。
借着折膝的地方,终究有什么爬了出来。
我掐右手中指,合成半绽芙蕖状拉开一个金刚大罩,将前后隔绝。
那是个不大的……
藕。
我险些脚滑。
草。我知道偶尔有的事情会出乎意料,但那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藕。
我一时诀险些没掐住,幽幽的叹道:“想吃藕片了……”
那藕吧嗒粘腻地落地,随即藕头崩出一大团雪白的粘腻东西。
那坨东西沾地便不起,我此时的左手翻腕四指并上,隐约点起金光来。
转,灭。扶鬼无常万乘佛。
那藕缓缓变大,膨胀起来,抬起软塌塌的头部,含嘶糊鸣道:“毕方……我闻到你了……”
我默默后退几步,向着西方迫切一望。
也不知薛忧枝寻没寻到橘杳期……
它微微颤动身子,仿佛一团雪白绵软地胖云飘飘摇而来。
快了。
我口中轻唤起诀来,手上随之推取,只觉耳旁呕哑难堪之音愈发的大,刺地眼睛生痛。
恍惚之间有煌煌日华一升,几点血腥气味钻入鼻中。
随即便是一阵摇铃声响,周遭至少几十处都铺满了恶鬼残肢。
我既为阴差役,当引冥川未亡魂。
“毕方……我的好毕方!你当年随了天帝镇压我们啊……现如今混的还不是这般!”
幽幽鬼鸣更声此刻全都炸开,半倾如潮水的恶鬼此刻爬出人间,仰首高昂向四周抓取东西。
我近乎虚脱地软了双膝,加持困住这一片的金罩。
苍色长天的雨近乎是砸的。砸的我头晕眼迷。
那些恶鬼抵不住多久。
我身畔浅浅堆了一层骨堆。我恍惚的趁恶鬼折灭时偷闲随手拾起一根,是腿骨,脆的很。
她还没来。
我咬着牙,近乎狂砸的大雨之中品尝到舌尖地血气与麻木痛楚。
……也不算无援,是吧?
我右手捏诀撑着金罩接近僵硬麻木,酸痛的秉着双手唤鬼撑罩,累的很。
现如今已经很少有恶鬼再出来了。这些其实也不算恶鬼,只是被地府受化扔冥河里锻炼脑袋的,战斗力也就比我高了那么点。
这雨下的我脸痛。我松了鬼诀,瘫软的喘息。
我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啊摸,都摸不出来想要的,干脆撑着唤鬼那手酸劲还未过,扔了几张鬼火诀。
我觉得用处应该不是很大。这玩意儿认识毕方,保不齐就是那一堆奇奇怪怪的东西。
我在袖中找到了想要的。
是陈世贤的那块儿玉壁,本来应该带给橘杳期的。
我叹息的将那玉壁挂上腿骨,随之一阵淡淡的金光掠过。原本脆生的白骨多了几道淡金色的花纹,有膨胀的趋势。
眼见着那货将苟延残喘的恶鬼一拳抡一个,我咬咬牙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身子连带着脑子都是混沌的,握紧骨头猛地向前一扔——
刹那天地停瞬,恶鬼消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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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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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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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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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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