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初时诧异,持勺与掐鬼的一双手僵在空中。
“你是想好了捅萧宜是么?”
我摇摇头,含糊的道:“防身罢。”
她不再多问,痛痛快快的将那口吞宝剑的鬼扔到一侧,将头上的一股钗取出道:“用它罢。它唤宝襄,曾是青帝所锻。杀的痛快些,知道么?”
孟姝大抵已经猜到我要做什么了,也不再多说什么,拎起地上的恶鬼继续灌。
我收了钗,那钗在掌中浮浮起葳蕤紫光,倏尔变长变宽,长成一柄短刃。
院里薛忧枝早早的睡下了。我急促的望了一眼院子,而后动了步子朝着油锅地狱方位走去。
平日去油锅需找牛十九报个备的,但如今情况特殊。
萧宜不在,苏念烟缓慢地来回踱着小步子垂首捏青蝇鬼玩。
她见我来了,点了点头,随即牵引着我下了油锅。
“我来的时候听见底下一阵哀嚎,想必是明焉。”
苏念烟漫不经心地捏着掌中小小的蝇虫鬼,“她死不掉,又不能回去交差。不是挺好?”
我叹息地将她飞绕的鬓发一拢,“她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动了你与萧宜。”
我与她沿着层层下递的幽黑无比的长梯行去,隐隐有一股火浪迫近。
油锅狱间立了无数个大小铜锅。那铜锅各式,外身都是叠了一层又一层加紧的咒令,每个都有单独的隔间,最下还有业火日日夜夜的烧着。
我大致找了方向,明焉在第八锅内。
第八锅是大锅,油都是近日新换的。
至于为什么我能那么快的找到她,她不老远便被吊着哀声高道:“是贱人苏七污蔑我!地府为虎作伥,什么公平什么道义!”
苏念烟眸中隐隐染上戾气,冷笑道:“她倒是有力气喊。”
我将短刃绑紧了,询问苏念烟:“萧宜那茬,你替他动手?”
苏念烟摇摇头,“他自己来。我今日只是来陪你的。”
我闻言感动了一番,“你别高兴的太早,萧宜与那秃子现在都手痒的很。”
“噢。”我冷漠的收回眼泪,朝着明焉的锅位走去。
明焉满目怨毒,蓬首烂衣的被链子吊着,下半身浸在热油之中。
苏念烟遗憾的叹息,“这锅新油多好啊,炸鬼贴肯定很香。怎么就被你污染了呢?”
明焉尖笑,“苏念烟,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苏七就是个满心肮脏的小人废物!不过是地府看她可怜罢了!”
我奇怪的看着她,“我是废物这种事情还需要你张嘴喊吗?”
她似是被我的话噎住,凄厉道:“我真替我家大人鸣不平!他找了这么久的人居然会是你这种卑劣又自私的贱人!”
我幽幽的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短刃调整好姿势。“别一口一个贱人废物叫的那么欢快。动动你的脑子想想,他都能看上我这样的,那只能说明你确实没有我这种美貌与优秀品格。咱得服人,是不是?”
我幽幽的望了眼顶儿,“真可惜……地府居然没有几个人能欣赏到我的美丽。”
这就是地府的一大损失。欣赏不到我的才华智慧,连美貌都不会看。
明焉被我恶心到了。苏念烟好心的将捆着她的链子向下移,让热油直接烫到她下颌,话都没法说。
我夸赞道:“肥烟你真贴心。”
第八锅是个大锅,但是只晾着明焉一个,怪可惜的。
我一壁惋惜着,一壁在一侧的小梯上爬的更快些,终于到了她上头。
我调整了个姿势,将短刃对着她天灵盖。
“害怕吗?”
她没法说话,只能仰首恶毒的瞪着我。
我不紧不慢的叨逼叨:“你肯定是想让我给你个痛快是不是?我就不。看你这个倒霉样我可太开心了。今天就要给你下个死手了,我有点激动,先讲几句感言,分三个大点吧。”
“你敢对萧宜下手你真是瞧不起肥烟啊。她旋风小萝卜的爱称你以为是谢必安闲的打富贵打出来的?动萧宜就算了还动肥烟,还欠儿欠儿地把他捅出去,就活该你被包成个包子挨烫。”
我那第三点正欲滚出,明焉艰难的抬了抬下颌,露出满是水泡的脸道:“你别得意的太早!大人在地府可不止我一个内线!”
苏念烟难以置信的看着她,“你是怎么当的内奸啊你?这种事情还能随随便便捅出来么?”
我自信一笑,“知道,薛忧枝么。她前几天就跟我叭叭完了,她比你有觉悟多了。”
明焉沉默了下,不甘心的哽咽道:“大人才没输……他一定会替我把仇报回来的。”
我将短刃一推,正中天灵。
鬼没有骨头碎裂的声音的,形体只会随着一颤,缓缓消掉脑袋。
我悠哉的将短刃拔出来,“别死啊。这么轻而易举地就死,怎么对得起你大人啊?”
先前我向薛忧枝要的香还在袖子里呢。我掏了掏,拿出来一点,顿时满间的徐徐香气。
苏念烟抻袖捂鼻,我屏息着将香向下一斜。
“噢不好意思。点着你头盖骨了。”
“杀了我……杀了我吧……”
她双瞳已然溃散,眉眼垒起薄薄的青气,声音近乎微弱。
苏念烟开口道:“你捅她灵识便够了。为何还要燃香?”
我吸了吸鼻子,被烟一呛。“薛忧枝说,这香可与谢临歧相见。”
她目中沉静,“那你便是与他宣战了。”
我微笑着看明焉陷入一团云雾之中,从她那缺了位的头骨中窥见一暝黑压压的绝望。
“肥烟,你的上辈子是如何的呢?”
她略顿了一下,许久才沙哑道:“有些我也记不得了。我好像那个时候还是有心上人的,有哥哥阿姊。后来我最亲的哥哥将我溺在污泥里,还是个春天。”
我望着她,将香一熄。
我未能说出口的,一并葬在此刻的浮浮烟雾之中。
我很久很久以前也喜欢春日高悬的时节。
后来被谢临歧杀的时候,也是个春天。
我曾经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着独属却又大都一样的情感脉络。琇書網
她比我幸运太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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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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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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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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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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