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为余喜龄肯定要找他闹的,没想到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余建国只觉得自己的拳头打进了棉花里,心里又有些生气,目光扫过病床上的徐招娣,眼底闪过嫌恶。
“暂时还死不了,是不是有些失望?”余喜龄轻声问,余建国目光一利,猛地扫向余喜龄。
余喜龄无所谓地笑笑,目光扫光余建国手上提着的罐头,倒是挺讲客气的,居然还拎了两瓶罐头来,余喜龄勾唇冷笑,“余主任客气了,东西就放柜子上吧,人没事,您请走好。”
余建国脸色一变,指着余喜龄,“你这是什么态度?”
病房里其他病人都看向余建国,余喜龄头一歪,笑了,“这态度不行,难道要三恭四请吗?那不如我们谈谈医药费的事,我保证态度好。”
“……”余建国瞬间就没声了,他倒是想好好训斥一下余喜龄,好让人看着,她是怎么对自己的亲生父亲说话的,可摸了摸布贴布的口袋,余建国默默忍耐了下来。
和装傻让余喜龄掏钱不一样,他没脸光明正大地说让余喜龄付医药费的话。
何况,徐招娣这事,他心里也心虚。
转过脸想说说余喜山,结果余喜山背过身压根就不理他,显然是怨上了他,余建国紧了紧拳头,“好!好得很!”
再看一眼病床上人事不醒的徐招娣,余建国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一直到夜里八点多钟,徐招娣才幽幽转醒,睁眼看了看余喜龄兄妹,好一会才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脑子里的记忆也一起涌了上来。
这些年她任劳任怨,从心底里就认了自己的命,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遇上了余建国是她的命,她离不开自己的孩子,也不愿意离婚,她是老思想,对她来说,离婚是要命的事。
她对余建国也没什么所求,女儿被赶走,她也只是默默地忍着,村里很多孩子都是跟着爷爷奶奶生活,这也没有什么,父女关系,她以后多从中间圆滑,总有和好的一天。
但徐招娣从来没有想过,余建国会这么狠,竟然去把余喜龄的学籍给注销了,要不是叶暖暖和别人炫耀,又传到她的耳里,她都不知道这事。
一开始,她是不敢信的,跑去学校确认过了,哪里能接受得了这个事实。
“喜龄啊,你以后可怎么办啊。”对徐招娣来说,这事就跟天塌了似的,一想到余喜龄的未来,就觉得暗黯淡无光,徐招娣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地从床上抬起上半身,拽住余喜龄的手,“你听妈的话,你这次一定要听妈的话。”
余喜龄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她压回床上,“我听你的话,你别着急。”
“好,听话。”徐招娣情绪平缓了一点,手还是死死拽着余喜龄,“你去找你爸,说些软话,求他去给你把学籍恢复了啊,你听妈的话,我问过了,注销和转学籍不一样,转学籍只要有学校再接收就行了,注销了就是没有了,就是没有了啊。”
余喜龄还没说话,一边的余喜山开口了,他先是喊了一声妈,等徐招娣看他,好一会儿他才继续开口,“妈,我们跟喜龄喜安一块儿过吧。”
徐招娣愣住了,看了余喜山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张了张嘴还没有说话,余喜山眼泪就出来了,他双手捂脸,把脸埋到病床上,“你今天都吐血了,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们不跟他过了,行不行?”
余喜山毕竟是个普通的十几岁的少年,不像余喜龄,有一颗饱经沧桑的心,他今天是真的怕了,徐招娣吐了血倒在地上的时候,面如金纸送进医院的时候,他不敢想,徐招娣真出事了,他们兄妹几个要怎么办。
有爸跟没爸一个样,他不想连妈妈都失去。
病房间里一下子就沉默了下来,徐招娣的脸色浅薄的血色一点点褪去,好半晌才张了张嘴,找回自己的声音,“以后这话,你别说了。”
“妈!”余喜山猛地抬起头来,徐招娣撇开脸不愿意看他,余喜山还想再说什么,被余喜龄抬手止住了。
徐招娣的想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
病房间里陷入长久地沉默,因为余喜山的话,徐招娣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侧躺着一直闭眼在装睡,脑子里一直是乱糟糟的一片。
晚上余喜山负责守夜,余喜龄十点多回去眯了一会,就早早起来干活,现在有张霞确实要轻松许多,但也只是轻松一点而已,肩上的担子依旧很重。
“小师傅。”张霞有些忐忑地看着余喜龄挨个桶地检查豆子。
“豆子挑得很干净,泡的时间还可以再长半个小时。”余喜龄把手心里泡发的黄豆抛回桶里,大手一挥,“行了,开始磨豆子吧。”
有了余喜龄的话,张霞心里定了定,暗暗记下泡豆子的时间的比例,直接提桶上磨。
“喜龄,你在旁边看着吧,我和霞姐来。”余喜华没让余喜龄上手,昨天晚上到现在,余喜龄就眯了一会,再加上大伯娘的时候,今这一天跑上跑下的肯定也累得够呛,就是铁打人的也受不住。
等最后一板豆腐出模,天已经有些蒙蒙亮了,余爷爷负责要送的客户,余奶奶在家等来取货的那一批,余喜龄和余喜华照旧要出摊。
本来这个时候张霞可以直接下班了,今天却没走,手脚利落地帮着搬东西上三轮车,“孩子们有他们爸爸管着,用不着我操心,小师傅,摊子的事你也别操心,去医院看看吧。”
余喜龄确实放不下医院那边,好在她们的早餐摊子上,油条只是普通,因为没加明矾,有时候还会被客人嫌没有别家的卖相好,不过她们的豆浆却是谁家也比不上的,摊子这里有张霞和余喜华看着,确实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行,我给你算加班。”
等第一锅油条出锅,余喜龄装了一搪瓷缸的豆浆,拎了两根油条,又去旁边摊子上买了包子和茶叶蛋,才匆匆往医院去。
还没进病房门,果然就听到徐招娣闹着要出院的声音。
“医生,我要出院,我真不能再住了,我好了!你让我走,不让我就死在这里,你负责!……”徐招娣闹腾起来,和一般的妇女没差别,半分道理也讲不通,医生护士都被她闹得焦头烂额。
余喜龄进病房的时候,徐招娣正逞强要从床上下来,结果没站稳差点儿直接摔在地上,还是旁边的护士,眼明手快扶了一把。
见到余喜龄进来,徐招娣就不说话了,她一直很注意,不在儿女面前露出这副被余建国视为粗鄙的样子,先前她要出院,也是趁着余喜山去厕所洗漱的工夫,才敢。
等护士扎上针,余喜山一脸水珠从外面进来,他一夜没睡好,洗了好几个冷水脸,才算是清醒过来。
“我就是想早点回去,再去你们学校求求老师。”徐招娣声音弱了下来,真不知道她刚刚怎么有力气跟医生闹腾的。“还有家里那一摊子事,没人管着怎么行,喜龄,我真的好得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刚刚扎针的时候,她问了护士,她住院的钱都是余喜龄付的,这才进来一天不到的功夫,就花掉了好几十,徐招娣心疼钱,也心疼余喜龄,这都是她女儿的血汗钱。
见余喜龄不说话,徐招娣叹了口气,“我又没有公费医疗,这住一天都是不少钱,回村里去卫生室打针也是一样的。”
能省一点是一点儿。
余喜龄把早饭递给她,“你好好在医院呆着,把身体养好就是替我省钱,身体好比钱重要。”
徐招娣不说话了,默默地吃着早饭,过了好一会,才抬头问余喜山,“喜山啊,你爸来过吗?”
明明应该恨他,可是心里却还是期待他能够良心发现,能够来看看她,能够去把注销掉的学籍恢复回来,甚至,好像能来医院看看她,她就能够原谅他。
“没来过。”余喜山冷着脸,眼里闪过恨意。
徐招娣沉默下来,默默地吃过早饭,吃完头还晕,便默默地躺下来,朝里侧躺着,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想事情。
余喜山当天下午就回去上课了,徐招娣能自理,又有余喜龄按时送饭过来,他在医院呆着也没事,他其实并不想回去,只是徐招娣怕他落下学业,死活不肯让他呆在医院。
“你先找谢老师借几天单车,这两天先来回跑吧,晚上睡我那里去。”余喜龄怕余喜山回去跟余建国起冲突,让他这些天先到县城住,反正县城离镇上也不远,骑快点一个多小时就能到。
余喜山也不想回家,闻言点了点头,他们班上的男同学跟班主任的关系挺好,平时也经常借车来骑,他现在情况特殊,班主任肯定能同意,不过余喜山还是不想去学校,打心底不想去面对同学们同情的目光。
“你要是想快点摆脱这个家,就好好念书,等你读出来了,就可以带着妈走了。”余喜龄目光很平静,说的也是事实。
只要余喜山读出来,只要他开口,徐招娣肯定会听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死活不愿意离开余建国。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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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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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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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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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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