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伺候皎然沐浴的时候,彩絮儿一边替皎然净发,就一边试探地问道,“小姐,你回城时还头疼,现在可还好呀?”
这装乖的腔调,皎然一听就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回头横了彩絮儿一眼,“你有话就说吧。”
可多话想说想问了呢,彩絮儿“嘿嘿”笑道,“姑娘和凌公子可是怎么了?四季园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了?”
小甜水巷宅子皎然的浴房是在闺房里的,皎然朝外头看了一眼,“皓哥儿呢?”这些话可不好被皓哥儿听见。
“在外头院子里罚站呢。”彩絮儿深知自家姑娘虽然脸色平常,心里绝对是气急了,所以即使挪回老窝,气都消得差不多,还让皓哥儿罚站,这是史无前例的。
彩絮儿又补充道,“姑娘不用担心,芙蓉儿看着的。”
皎然拿手往膝盖泼了泼水,不答反问道:“你觉得能是怎么回事儿?”
彩絮儿想了想道:“吵架了?”闹别扭这种事儿,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复杂,总归是不和嘛,话说不到一块儿去自然就要别苗头了。
见皎然摇了摇头,又道,“难不成,打架啦?”
别看彩絮儿说得颜色正经,但内里绝对不正经,皎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回头在彩絮儿脸蛋上拧了一把,笑够之后才道,“你惯会逗我。”
彩絮儿吐了吐舌头,见皎然眼里好像比方才发呆时明朗些,也跟着笑开了。
“因为他太过分了!”皎然假作很生气地拍了拍水面,“所以我们便桥归桥路归路啦。”对于彩絮儿和芙蓉儿,皎然也没想隐瞒,身边人最不该有的就是猜忌。
彩絮儿却是有点惋惜,“怎么就这么突然?”前几日明明还是好好的呢,彩絮儿实在不懂,“那姑娘,以后还会不会和好呀?”
皎然坚定地摇头,见彩絮儿鼓着腮帮子一声叹息,突然就有些不满,“到底你是我的人还是他的人啊。”
“彩絮儿当然是姑娘的人啦。”彩絮儿又不声不响拍了个马屁,“只是觉得凌公子待姑娘挺好的,若能成好事儿,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看着就……”赏心悦目。
不过彩絮儿还没说完,就被皎然义正严词地打住,“你可别自己下米自己去煮他凌家的饭了,以后万不可再有这种念头。我和他本就是萍水相逢,注定各奔东西。你只当做了个梦,醒来了全都大风吹去了。”
彩絮儿嘟嘟嘴,显然没法像皎然这样“洒脱”,也不知这回是怎么了。“那以后再见着凌公子,该怎么办啊?”彩絮儿觉得有点难做。
还能怎么办?“以前如何,现在就如何。难不成你是领他的月银,还怕他?”
彩絮儿“哎”了一声,“是有点怕,凌公子好像很少对别人笑呢。就算笑,也像离咱们这些凡人很远似的。只有对姑娘你……”还以为会有什么不同呢,彩絮儿嘟囔着。后来凌昱常去竹风榭,因着有皎然的脸面,她才有了底气没那么怕凌昱。
皎然闻言愣了一下,想来凌昱应该不至于为此来打压她们,不过就算要打压,那也是不费吹灰之力跟碾死蚂蚁一般轻松,所以担心也没用。
“怕什么,你就当大老板把他敬着便成。”礼到人不怪,皎然这是给彩絮儿吃了颗定心丸,实则她一想到有酒店的生意在,以后可能还要跟凌昱相处,就有点郁郁。
但自从竹风榭一别,皎然就再没见过凌昱,不论是在四季园里,或是逐渐成型的十二间楼,也未见凌昱有何过问。
每日的行程填得满满当当,皎然带着彩絮儿和飞月满城跑,如今十二间楼的活儿真不是当初的四季园能比的,大到桌椅摆设墙上字画,小到碗瓢勺筷,皎然全都要亲自过目。
其实本可让人跑腿的,但皎然乐在其中,彩絮儿却忍不住一边用手扇风,一边在她耳边唠叨,“姑娘啊,你说你天天紧赶慢赶跟夸父逐日似的,又没有夸父铁做的身子,能受得了吗。”
此时皎然正在挑选屏风,闻言道:“我不累啊。”
“这都是日积月累的,等垮了可就难办了,姑娘你今年可才大病一场呢。”其实彩絮儿是见皎然铆着劲,像是故意将每日的行程塞满不停歇一样,心生担忧。可皎然早说自己没事儿,每日乐呵呵的不要太正常,彩絮儿也不好总问,免得皎然若是真没事,却被她旧事重提。
说完还怕皎然不信,对着飞月努努嘴急忙拉队友,“你说是不是啊飞月姐姐。”
飞月摸了摸鼻子应和道,“彩絮儿说的是,过犹不及。”
皎然看了飞月一眼,其实本也该让她回到凌昱身边的,但那日飞月怎么说来着?
“姑娘,堂主说我以后便只听你的,飞月没地方去了,只能求姑娘收留”。
这话皎然是半信半疑,哪能离了她就没饭吃了?但和飞月相处这么久,这姑娘实在灵醒,寻常几乎就跟透明一样,该用人时又第一时间跳出来,皎然不想伤了和气,便只当多雇了一个帮手。
被两人沆瀣一气前后夹击,皎然突然觉得是自己忙糊涂了,她乐在其中,不代表别人吃得消,这才悠哉悠哉地放缓了脚步,每日赶场子般的日程也做了新调整。
总算让皎然这只不停推磨的驴歇下来,彩絮儿松了大大一口气。而这般将心思放在皎然身上的,可不止彩絮儿一人。
皎然回到小甜水巷居住,最开心的还要数隔壁的崔夫人苏氏。
这日正值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今年白师太她们不在京城,祭祖的重担自然交到皎然肩上,以往皎然只负责跪下拜拜,可从来不知道有那么多琐碎讲究,祭个祖又是写节略又是虚心请教,就怕没准备好祖宗找不到家门。
所以这就正好给苏氏这个持家的长辈一个机会。
不过苏氏这个长辈可不会对皎然摆架子,盼呀盼,总算将皎然从四季园盼回来,眼下苏氏就怕这煮熟的准儿媳妇飞了。m.χIùmЬ.CǒM
自从皎然回了小甜水巷,苏氏到宅子就跟串自家后门似的,隔两日过来嘘寒问暖一次,送吃的、送穿的、送用的,什么都能端过来,皎然实在是汗颜。
而之所以隔两日,那多是因为皎然晚归,苏氏要哄两个小娃娃睡觉等不及了。
早在几日前,苏氏就记挂着皎然未成家没经验,每日都要来替她看看要祭祖的贡品备齐了没有,差些什么、缺些什么、如何供奉、如何置放,皎然头一回办,错漏百出,弄得小脸都红了。
这日中元,自家的祖宗还在供位上坐着吃香喝辣呢,苏氏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串门,要看看皎然祭拜得如何。
“啊!青丨天丨白丨日见鬼了!”苏氏刚进门,就吓得老脸一青,七月的鬼比何时都吓人。
但毕竟多吃了这么多年的盐,苏氏很快就淡定下来,大白天里哪会有鬼,原来是皓哥儿不学好白日变“小鬼”,脑门上贴着一张画“魙”字的黄表纸,一蹦一蹦地突然从门后蹿了出来。
没个心理准备的,可不吓死人吗?
苏氏被小吓一番,跟她一道过来的小丫丫只比皓哥儿矮了一点点,如果说皓哥儿对苏氏是意料之外的冲击,那小丫丫就是直接的视觉暴击了,小丫头“哇哇哇”地就哭着抱住苏氏的腿,“娘亲娘亲。”
真是有样学样好的不学坏的学,皎然既尴尬又无奈,赶紧跑过去将皓哥儿脑门上的黄表纸扯走,“啪啪啪”在他屁股蛋子上来几下,“皓哥儿你吓到丫丫妹妹了。”挠痒痒一样,这是打给小丫丫看的。
原本“咯咯咯”直笑的皓哥儿,闻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撇撇嘴,小大人般高傲地看着小丫丫,“真是胆小鬼!”同样是小娃娃,他怎么就不怕呢。
皓哥儿走到小丫丫面前一脸郑重地道,“不用怕,白日里鬼都在睡觉,晚上才出来呢。”
皎然一度哑然,不过好在小娃娃的世界是无需用成人的思维去担心的,不过一会儿,两人就手拉手去墙角看鸭子去了,去年买给皓哥儿的小鸭小黄不知繁衍到几代,大了便宰了吃,但剩下的那两只,依然叫小黄和小鸭。
“莲姨,今日怎么还过来,家里还忙着吧?”皎然朝苏氏笑道。
“正烧着香呢,就过来看看你能不能应付过来,需不需要帮忙,莲姨放不下心呢。”苏氏说着便被皎然拉到供桌前,数了数香坛和桌上的供品,“挺好的,没什么不对,我说你就是个玲珑七窍的丫头,准能做好。”
皎然微微垂脸,自然要做出一副很受用又有点小害羞的样子。
“对了。”苏氏低呼一声,打开抱在手中的木盒子,里头躺着一盏莲花灯,“皓哥儿,过来。”中元节上京城有放莲花灯给孤魂野鬼照路的习俗,这是买给皓哥儿的。
皓哥儿“蹬蹬蹬”地跑过来,看了一眼道,“莲姨,然姐姐已经给我买啦。”然姐姐什么都可能忘,但永远不会忘记给他买东西的。
“不要紧,那皓哥儿就放两盏。”苏氏将盒子递给皓哥儿,皓哥儿欢呼着抱在怀里,又“蹬蹬蹬”跑去和小丫丫玩儿了。
送莲花灯是真,醉翁之意不在酒也是真,皎然简直快顶不住了,但还是假装没看懂地客气一番又替皓哥儿谢过苏氏。
“夜里去放灯,今年你家没有大人,几个小姑娘不安全,不如今晚就和莲姨一起去吧。”苏氏做出了邀请。
其实有飞月在,皎然不存在危险,但苏氏如此热情贴心,实在盛情难却且却之不恭,皎然微笑着垂眸点了点头,“那边劳烦姨母了。”
“不麻烦不麻烦。”苏氏才不觉得麻烦呢。
皎然目送苏氏和小丫丫拐入巷角,转弯时两人还回过头来招手示意她进去,皎然笑着又朝她们摆手,这才抬脚回家。
苏氏想撮合她和崔子衡的心思真是瞎子都能看出来,回小甜水巷这短短的时日里,崔子衡借着替苏氏跑腿送零嘴零碎的功夫也来过几次。
不过家中都是未说亲的女眷,碍于种种缘由都不能多待,崔子衡也很明事理地放下就走。但彩絮儿就没少在背后促狭过皎然,“姑娘,崔公子眼睛就跟黏在你脸上一样呢,只当我们是透明的哩。”
皎然脸皮薄,被彩絮儿的话弄得原本就透粉的脸直接成了大红脸,拿起手就要去拧彩絮儿,两人在屋里好生闹了一阵。
可那是在家里才能这么放肆,夜间在走去放莲花灯的路上,彩絮儿依然时不时悄悄咪咪去撞皎然的手肘,眼角还带着笑。
这绝对是不怀好意!可惜这是在街上,皎然必须维护自己的淑女形象。
但也不能全怪彩絮儿。也不知崔子衡是不是走错家门,放着自己的弟弟妹妹不去抱,却跑来替皎然抱皓哥儿,一路上又是抱娃又是提灯引路,耐心且细心,皎然在心底默默为他加了两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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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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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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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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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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