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回程的马车时,皎然已经调整好心态,原本就是想肆意一回自己的情感,至于未来如何,那是以后的事。
这一会是她庸人自扰了,反正有凌昱这个高个头的顶着,天就算塌下来,第一个砸的也不是她。
凌昱一在她身边,皎然就有种寻得一片小天地的感觉,任她如何上蹿下跳,都不用先琢磨别人的眼色和颜色,皎然歪在凌昱身上问:“你们替我办事,我乐得当了甩手掌柜,咱们要不要分成?”
“那可不敢,就这点小事儿我的人还是能效劳的。”凌昱道。
皎然鼓着腮帮子坐直起来,她可不是这个意思咧,赶紧表真心道:“就让我犒劳犒劳你的人吧。”
“举手之劳,不好让皎然姑娘为我们赚银子,坐实了凌某的罪名。”凌昱语带讥讽道。
这是还记着昨夜的旧仇呢!皎然脸蛋贴着凌昱的胸膛,缩着鼻子吸了又吸,猫儿似的从心口一寸寸搜刮蹭到肩上。
“你作甚么?”凌昱问道。
皎然抬头娇滴滴地笑道:“我闻闻怎么好像有股怪味儿呢。”快馊了的火药味。
“那你说说都闻到什么了?”凌昱捏了捏皎然小巧的鼻子。
皎然拍了拍凌昱的手,一脸诚恳地道:“没有呢,什么都没闻到。”
凌昱从鼻孔里轻“嗬”出一声,然后拥着皎然往后倒,抱着皎然给她换了个姿势,让她顺顺当当地趴在自己身上,“那你可闻仔细了,再仔细闻闻,看闻出什么来。”
皎然才不理凌昱的喷气声,两手交叠趴在他胸膛上“咯咯”地笑开颜,“你没有味儿,香喷喷的清风雅月,是我被熏得一身铜臭味了。”皎然万分狗腿。
“呵呵,不关皎然姑娘的事儿,是凌某手段卑劣,贯以情锢人。”凌昱回击道。
别扭的东西!
皎然手指在凌昱外裳上画圈,心里吐槽凌昱的死傲娇,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大言不惭:“非也非也,莫要妄自菲薄,你可不是这样的人。”想了想又道,“事发突然,没得你的人这段时日都要给我做事儿,你那份不收就罢了,但木材又沉又繁且杂,劳力众多,人工钱茶水钱还是要从这儿出的,不然不是给你的账本添乱吗。”琇書網
凌昱摸了摸皎然的脑袋,做出总结,“你倒是公私分明。”
皎然吐吐舌头,轻轻拉了拉凌昱的袖子:“我不过是借着凌公子的东壁余辉,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
凌昱闷哼了一声不答话。
其实皎然也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来公为公私为私,人工劳力的工钱对凌昱来说如九牛一毛,但走商号的还是把账算清楚为妙,再者皎然也存了小心思,也不知和凌昱最后会如何,感情之外的事牵扯太深可不妙。
皎然将凌昱的话咀嚼了一番,有些话不说开,往后难免留疙瘩,见凌昱闭上双眼,便扭了扭身子往上蹬,还没开口,凌昱却睁开眼睛了:“便照你说的办,至于我那份就免了,当做给皎然姑娘一夜暴富的贺礼。”
闻言,皎然自是笑得眉眼弯弯,脸上跟开了花一样。
温香软玉在怀,衣襟里挤出淡淡的暖幽香,凌昱一把搂住皎然的腰,“不过,总是要让我收点好处的。”另一手沿着后背滑到后脑勺,微微一用力,就压下皎然的脑袋。
两嘴相贴,虽有车壁遮挡,但马车在闹市中穿行而过,道旁街上小贩货郎行人的叫卖和交谈声犹如在身边穿过,提醒皎然这是在何处,羞得她眉眼潋滟,嘤嘤呜呜的,差点叫人丢不开手。
劳顿了两日,到这日夜里,主仆三人歇下来,皎然总算有时间跟她们说这两日里的事情,听得彩絮儿咋呼咋呼的,连珠炮似地道:“难怪姑娘昨夜回得晚了,我就说姑娘怎么会让我们担心呐,不曾想原来是连夜赶去石枫镇了,那这下可好,我和芙蓉儿以后都跟着姑娘吃香喝辣了。”
其实现在的日子对彩絮儿来说已经比吃香喝辣还有滋有味了,但看皎然开心,彩絮儿也就为她开心,末了还要卖卖乖,走过去抱着皎然的手臂道,“姑娘可不好嫌弃我们哦。”
“马屁精。”皎然点了点彩絮儿的脑门,笑道,“哪里敢嫌弃,是我离不开你们了。”
“那我们就一直陪在姑娘身边。”彩絮儿这才心满意足地继续拿起美人锤替皎然捶腿,皎然说完话,彩絮儿这个成日在前院飘荡的顺风耳当然也有一肚子话要说。
“姑娘,听说婉儿又有了。”
“什么?”皎然一时以为自己听错,已经许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
“婉儿姑娘又有身子了。”彩絮儿重复了一遍。
皎然放下手中的茶盏,心道何婉儿真是有个铁做的肚子啊,这才落胎多久,怎么又怀上了。
不过彩絮儿接下来的话,很快又给这件事画上一个结局,“但是听闻薛公子又赐了一碗药汤,那块肉又没了。”
消息虽来得突然,但这下场皎然却是不惊讶,薛能未娶妻,何婉儿那块地便是再肥沃,薛能也不会让她结出果来,皎然心想何婉儿怎么如此不小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怕不无辜。
还真被皎然猜对了,这事儿确实是何婉儿自讨苦吃。
薛能待何婉儿无甚情意,但也非只顾那档事儿就翻脸不认人的人,即是收何婉儿为外室,早把丑话说在前头了,不会让长子从她肚子里出来,每回去完何婉儿的宅子,临走前都不忘嘱咐丫头熬碗避子汤。
薛能以为这便完事儿了,怎奈何婉儿爱自作主张,偷偷倒了汤药,才有后面自找罪受的苦难,说来何婉儿也是钻空子了,以为再有骨肉,薛能会动恻隐之心,但她的心够硬,薛能的心比她还硬,最后只得了薛能狠狠一句“想清楚你自己的位置”。
说回四季园里,一时在外头玩完泥巴的皓哥儿进来,皎然看他伸手要抱抱,嫌弃地摆手并把腿收到榻上,皓哥儿一身百家衣本就显寒酸,在土地上滚了一圈后,灰扑扑的更像乞儿,彩絮儿赶紧捉起他去洗香香,屋子里就只剩皎然和芙蓉儿二人。
芙蓉儿一直坐在皎然身边的绣墩上做针线活,皓哥儿好动爱闹费衣裳,但白师太不许他穿得太好,只能几件衣裳缝缝又补补。见彩絮儿领着小人儿出去,芙蓉儿抬起眼皮扫向皎然,低下头思量片刻,如此反复两次,最后放下了手中的针线笸箩。
皎然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先开口道:“可是有话要说?”
芙蓉儿又低头想了想,不知道该不该说,最后“哎”了一声道:“姑娘,姑娘的事,原不该芙蓉儿多嘴,但是……”
几个停顿成功吊起皎然的胃口,顿了顿手中的毛笔,看着芙蓉儿道:“你说吧,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其实芙蓉儿觉得这事儿有点难以启齿,“我瞧着凌公子待姑娘是挺好的,但,但姑娘可有做打算?”芙蓉儿毕竟成过亲,于男女之事比彩絮儿懂的多,自然也就想得远,今日听了何婉儿的糟心事,更加为皎然担心,就怕她家姑娘也步后尘,所以这早在肚子里打了一段日子圈圈的话,终于能放出来了。
皎然倒没料到会是这件事,闻言将毛笔搁下,将膝盖朝向芙蓉儿,“我知道你的意思,难为你了。”芙蓉儿性子沉稳,也不知将这颗石头挂在心里多久了。
“姑娘可……可……”认定了?芙蓉儿怎么都问不出口,说到底芙蓉儿也不理解她家姑娘为何会这么做的。
皎然晃了晃垂在榻边的小腿,笑道,“别担心了,傻姐姐,我心里有数。”
芙蓉儿知道皎然主意大,又有玲珑心肝,自己虽比她大,脑子却没她转得快,这话本就是不说不快,如今得了皎然的答复,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针线活儿,只心中暗暗想着,反正无论她家姑娘去哪里,她都跟着就是了,但还是默默为皎然叹息,可凌公子那样的颜色风度,和她家姑娘站在一起就是金童玉女,说来芙蓉儿也是纠结。
知无不谏,这便是好仆奴。不过皎然是从不当芙蓉儿和彩絮儿为可打可骂的奴才的,皎然虽安抚芙蓉儿别担心,但也不得不开始琢磨,一时思绪不平,就没再提笔写字,只拿手指轻轻敲着案面。
直到哄睡完皓哥儿,皎然才坐回榻上,重新蘸墨展纸,给远在苏杭的夜凌音写信。
屋内落针可闻,皎然偶尔抬头思索,听得烛花爆裂的声音,不觉得最近还会有什么好事,叙完正事,又另起一张信纸张闲话家常,置于下层折好封缄。
送去苏杭的家书走的都是凌昱的线,比寻常的官路信件省一半以上时间,白师太第一封家书到来后,皎然都是走凌昱的路线。
真正打过交道,皎然才领略到凌昱的人不止送件快,办事也快。不过两日,卖建材的银票子就送到了皎然手中,一张五百两,薄薄一叠不过二十张,皎然心中一颤,真是高兴过了头了,居然嫌弃一万二百两银子太薄。
彩絮儿就质朴多了,看着一叠银票子,仿佛已经满屋子堆满黄白之物,“咯咯咯”地笑得花枝招展,芙蓉儿则淡定地展纸念字:“木椿六百三十口,计钱四千二百两;搭脑六百一十二条,计钱六千一十七两……”这搭脑,便是那桩上横梁,一条能顶几条木椿。
念着念着,饶是芙蓉儿也淡定不住,指着账房的落款差点要跳起来,“姑娘,我们的建料全都售光了。”
皎然凑过来看了一眼,嘴角也是收不住,“是的呢,而且户部免征税。”皎然深深地嗅了一口银票的味道,“我们这叫……”
“日进斗金!”彩絮儿激动得十年没用的词都蹦出来了,皎然上学堂时彩絮儿也旁听,但只学得半桶水,只求会识字,对于仆人来说,这倒是也够用了。
可不是日进斗金嘛。因着走水波及的两坊急需建材,朝廷才免了征税,但卖建材的并非只有皎然一家,石枫镇是城外木材建料的集散地,那里的木材多从晋地运来,京城当然也有卖建材的,不过城内仓储有限,真正的集散地就在石枫镇,这才给了皎然机会。
且天灾人祸,正是商家趁机涨价的节点,虽有朝廷震慑不敢暴涨,但涨一两是一两,多赚一文是一文。凌昱也问过皎然要以何价钱出售,皎然想着用的是凌昱的商号,不好借人家之手,还摘了人家的招牌,加上皎然颇为鄙夷发灾难财之人,自然不会涨价,就按着走水那日的木价售卖。
“趋时若猛兽鸷鸟之发,轻财尚义,阿然倒是个好商人,让人信服。”凌昱当时如此评价道。
夸她?皎然反正是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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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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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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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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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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