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单在朝为文官,兄长秦双为武官,兄弟俩一文一武,也算一段佳话,皎然总算明白秦芸姑娘那股快压不住的傲气来自何处了。
“秦官人艳福不浅啊。”皎然意有所指地道,楼若举止大大方方的,但那股风情万种妖娆多姿之态,没在风月中泡个一年半载,是熏染不出来的。
“你想说什么?”凌昱贴着皎然的脸颊往前凑,看着她的眼睛,似乎心情甚好。
皎然不想让凌昱误会自己在吃楼若的醋,轻轻摇头,“没什么。”
好在凌昱也没再追问。
皎然懒洋洋地靠在凌昱身上,听他娓娓道来宴上之人的来历,一场出阁宴,把盛京城四大酒家的掌柜,以及背后的高门宗室都聚齐了,皎然也借机认了个遍,这才是今夜来此的目的。
偶尔为他斟酒喂食,皎然做来熟练,这番景致瞧在旁人眼中却有了不同味道——胜雪软卧在怀,凌昱贴耳细语,也不知素日看着仪表堂堂如朗月清风的凌公子竟也会说什么荤话,逗得佳人眉眼含笑,柔情旖旎。
真道是干柴碰烈火,挡都挡不住,谁能躲得过?
宴中言笑晏晏,但新姐儿就那么几个,多还是凑热闹之人,曾诚一打进场,起初还有凑趣之意,但胜雪出幕后,便一直远望帐中那双男女,饶是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也不得不承认金纱帐里那对璧人是如此登对。
皎然左看看右看看,一不小心就和坐在九重山之外客席中的曾诚遥遥相望,但不过一瞬,她便如观草木般轻飘飘掠过,看来纵使为五品官之乘龙快婿,也没法平步青云啊。
年少时不觉曾诚心术多不正,现在看来,不好好念圣贤书寻赘婿门路,攀了座老泰山吧,也不在家侍奉丈人老婆,看这架势,曾诚是想要在酒场中饮出权贵酒友,皎然在心中摇头,青云路哪是这么容易就喝出来的?
皎然委实又低看了曾诚许多眼,真是人不如其名。
经过出阁宴上酒客的吹捧,皎然此刻心中正上头着呢,她生得也是很不错的好不,怎么曾诚就宁愿对着那张龅牙麻子脸一辈子?哎,不过过了这个村没这个店,想让她做小是没门的,但转念一想,若是对着那张脸吃得下饭,曾诚也不会三番两次示好,方才又追着自己走,还跑来青楼了。
“你在看什么?”凌昱掰着皎然的脸面向自己。
远处的曾诚似是看到凌昱在看自己,眼光躲闪地移开。
凌昱的话传来,皎然才发现想着想着,视线不自觉又落回曾诚脸上。
晦气!皎然忙打了个哈欠洗洗眼睛,“你说说,我难道比不上一个麻子脸吗?”皎然一脸求肯定地看向凌昱,补充道,“如果麻子脸有一个好爹呢?”
凌昱不是很想回答这种问题。
皎然不依不饶抱着他的手臂,“难道我不好看吗?”皎然嘀咕着,“好歹我刚才也算艳压全场了吧。”
“胜雪姑娘真敢说。”凌昱揉了揉眉心。
居然露出为难的动作?宴上灯火又灭,皎然干脆扶着凌昱的手,爬起来跪坐在他腿间,难以置信地往他脸上贴,没完没了地问,“你真的这般想吗?”皎然懊恼地嘟囔,“我有那么差吗?”
黑暗里传来凌昱的轻笑,还有他压着她的腰肢往前紧贴的动作,皎然这才知道,又被玩儿了呢。
“我扛得住的,你就实话实说好了。”皎然嘟着嘴假作不懂,势要逼问个究竟,大庭广众之下,这种宛若只有他俩在场的感觉,皎然还挺享受的。
“童叟无欺,我看你刚刚可真艺高人胆大。”凌昱轻声道。
烛光又起,在皎然背后一层层渐亮,凌昱掀开皎然的面纱小啄了一口,便又捉着她重新让她靠在自己怀中。
皎然被凌昱这话逗得闷闷笑开,软软地任由自己躺在他怀里,反正今夜她就叫胜雪,没人会质疑半句她的仪态。
胜雪的日子虽新奇,但夜过得飞快,离开白矾楼,皎然又回归忙忙碌碌小当家的生活。
日子过得飞快,盛京城里的花灯一盏一盏,一束一束,一架一架日渐在街头巷尾铺开,宛如春日提前化暖,满地春花盛开,白日里盛京是花海,夜里既是灯海,又街市如白昼。
上元节转眼就到了眼前。
元宵午后,陶芝芝赶集似的催着家里用膳,筷子一放下,就往小甜水巷飞奔去,她早就打听过了,石敬泽上元节休沐在家呢。
走到皎然家门口,陶芝芝雀跃又期待地擦了擦压根没有汗水的手。
“阿然”,推门而进,皎然姐弟几人才正在用晚膳。
也是活久见,日头还在天上挂着呢。皎然以为自家够赶早了,没想到陶芝芝更早。
皓哥儿也爱跟陶芝芝玩儿,一见到陶芝芝就响亮亮喊了声“芝芝姐姐”,眼珠子又大又亮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听说待会儿要去赏灯,今儿个皓哥儿浑身都是喜气。
只有石敬泽,吃完饭又一头栽进书房里。
彩絮儿在灶房洗碗收拾,陶芝芝拉着皎然坐在廊下嗑瓜子,皎然见陶芝芝探头探脑脖子都快伸断了,“我看你就不是来找我的哩。”皎然打趣道。
“谁说的。”陶芝芝嘴上说着,脑袋依然没收回来。
皎然拉了拉陶芝芝的手,“等彩絮儿收拾完还要好一阵子,离出门还早着些,我们进屋去吧,外边儿多冷啊。”
陶芝芝先是倔强地拽了拽手,旋即霜打茄子一般承认,“好吧,被你看出来了,可是他都不怎么理我呢。”
石敬泽入了学舍后,有节日才休沐,下一次回家又要许久,皎然知陶芝芝醉翁之意不在酒,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只差别人推一步,嘴皮子稍稍一扇风,陶芝芝就顺杆爬高高兴兴一阵风似的去找石敬泽插科混打了。
得了空,皎然便钻到灶房帮彩絮儿洗碗,彩絮儿原是不让皎然干这种粗活的,但皎然坚持,主仆俩便蹲在木盆边,一个洗净,一个拭干,皓哥儿蹲在旁边小嘴叽里咕噜牙牙哼曲儿,就等着大人忙活完带他出门。
彩絮儿和皎然边做事边说着话,彩絮儿抬眼见皓哥儿在不远处,说着说着降下声调,用词也简约起来,“姑娘,你可知婉儿那块肉。”彩絮儿用瓷碗舀了一碗热水,端在嘴巴的高度往下倒,示意皎然,“没了。”
薛能对何婉儿有无感情一眼便知,何婉儿再一万个不愿意,但以薛能为天,又能奈何?好好的上元灯节,只能在床榻上对着烛火抹眼泪顾影自怜了。
有凌昱预言在前,皎然并不惊讶,但手中的动作还是顿了一下。
说完这话,两人叹息一声,都没再多言,对于何婉儿的事儿,大家都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xiumb.com
洗完碗擦着手从灶房出来,皎然就见陶芝芝步伐囧怪地在院子里学步,没错,就是学步。
皎然一头雾水抬脚步下阶梯,见陶芝芝脸上喜忧参半,还真像前两年皓哥儿牙牙学步的滑稽样,步子迈得不大,想要游刃有余,但实际上双腿却不听使唤。
“你,这是中邪啦?”皎然迎上去,接住陶芝芝一松劲软下来的手。
“谁中邪了!”陶芝芝苦着一张脸,有苦难言,但她的性子,却又不吐不快。
刚刚陶芝芝走进书房,见石敬泽站在长条书案后提笔写字,陶芝芝脑门一转,立时就奔上去想给石敬泽研墨,红袖添香,想想画面就很赏心悦目。
可惜陶芝芝这人就是个马大哈,兴冲冲地端着墨盘想绕个圈离石敬泽近点,结果大步一跨,“哐当当”的墨盘墨条掉了一地。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墨盘直接砸在墨条上,把石敬泽最心爱的墨条给来了个瞬间腰斩,裂成细碎几块。
“所以你学走路惩罚自己?”皎然哭笑不得问道。
“才不是呢。”陶芝芝郁闷不已,想了想又道,“这么说也没错啦。他嫌我粗手粗脚,我就想学一学怎么做个淑女嘛。”从脚上摔起,就要从脚上爬起来,她是这么计划的。
陶芝芝何曾有过这样委屈的小媳妇模样,皎然蹲下一看,裙摆两边都被她打了结,把裙子收成半臂粗的裙管,“我看你这样走路,才更要摔倒呢。”
皎然替她把结打开,不过又劝了两句,陶芝芝立时收起苦脸,天大地大玩耍最大,学淑女什么的来日方长,又欢天喜地去跟皎然准备出门赏灯的事儿了。
御街上灯灯相映,沿街的酒楼,特别是楼上开窗的包间,早在年前就被定下,连汴河上游河的小舟画舫,也早被抢订一空,街上千灯争艳,河中舟船相晃,市民携灯出行,仿佛在银河中飘荡,月下赏灯,灯里看人,看着看着都叫人花了眼睛。
不过这订包厢订画舫的多是富贵高门人家,喜气洋洋的市民只能用热情把雪地里的寒意逼退,而像皎然这样的小门小户,那都是早早出门,一路边走边吃边看边耍,抢着到宣德门广场前占个好位置。
临近元宵,天上又倒了几日白雪,皎然身着雾灰披风,脑袋缩在凌昱送的白狐围脖里,把皓哥儿也裹得跟圆滚滚的小元宵一般这才满意地出门。
出门前皎然是千叮咛万嘱咐,又和皓哥儿约法三章不能放开手,还吩咐彩絮儿和陶芝芝无需顾着她,今夜只需看着皓哥儿便好。
刚踏出门,还没到街上,皎然吸着冷冽的寒风,望着远处的车水马龙,还是决定和彩絮儿轮流抱着皓哥儿。
皓哥儿一个小不点,若是走散在人群中,那真是连脑袋都抓不到,所以皎然实在不敢放他下地,自己的安危皎然反倒不怎么担心,因着白师太她们离京,也就是去白矾楼那夜后,凌昱便吩咐飞月和她们同吃同住,片刻不离。
皎然觉得凌昱实乃多此一举,但又怕哪日真出事儿无可救药,有自挂东南枝说不清谁的罪过之嫌,就也没有拒绝,跟着就跟着吧,也不会少块肉。
说来飞月是个神奇的存在,大半时间就跟隐形人一般,让皎然记不起她的存在,吃饭坐卧有如透明,存在感为零,但其实时时刻刻都处在方圆一丈之内,挥之即来招之既去。
皎然不得不感叹,职业素养真的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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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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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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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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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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