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都陆陆续续坐下,因为苏氏的自来熟,尽管五年不见,也没多少生疏。
皎然见夜凌音眼角微红,就知道她亲娘和苏氏回忆了一下午青春,约莫又想起那个便宜爹,皎然紧着给夜凌音夹了块卤煮,讨好地朝她笑笑,旁边的皓哥儿嘟着小油嘴,皎然忙又给他也夹了一块。
丁旖绰则接着苏氏的话道,“我记得然丫头小时候,还跟着衡哥儿喊你阿娘呢,这可不是真有缘吗?”
苏氏闻言也才想起来,嗔怪地看了皎然一眼,“可不是,你都不知刚刚然姐儿那句‘崔夫人’,多伤我的心啊。”
夜凌音是个护短的,“小时候是小时候,童言无忌,现在阿然大了,念了书,自然不能再跟小时候一样。”不过夜凌音也是个玲珑心肝的人,不然当初怎么会勾搭住皎仁甫呢,又转而顾及苏氏的面子道,“不过叫崔夫人确实生疏了些,以后就叫姨母吧,多喊几次便也顺口了。”
皎然闻弦知雅意地站起身,左一福,右一福,娇娇俏俏地喊了声“姨母”,把苏氏乐得直捂嘴笑,“这个然丫头,倒是比五年前内敛不少。”苏氏看向丁旖绰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这丫头以前多调皮啊,还说要嫁给我当媳妇呢,就因为我家院子里有个二层亭阁。”
皎然筷子都快掉下来了,原身居然这么野?
丁旖绰笑道,“然丫头就爱找她衡哥哥玩,每日起来,把姐姐吩咐的功课完成了,就要往对面跑,可没少被姐姐逮住去站墙根。”
说来那个小小皎然也不是全然为了崔子衡才想嫁到对面的,小小皎然还是个小娃娃时,皎仁甫来得倒是勤,但当了宰相后,便只能十天半月来一次,小小皎然也是看娘亲每日睹物思人,在房里暗自抹泪,又知道崔家有个二层亭阁,可以站的高望的远,若是皎仁甫来了,不是正好给她娘亲通风报信吗?
不过小小皎然的心思,如今大概也没人知道了。
“这丫头小时候胖嘟嘟的,都只当她顽皮天真。”苏氏颇为感慨地看着皎然,“现在姑娘长大了,谁要是能把我们然丫头娶回家,那可真有福气,别人毁了婚约那是没眼光,我倒是想排队让你给我当媳妇呢。”皎然一听,就知道这群大人聊着聊着,把和曾诚的婚约都给聊出去了。
夜凌音足不出户,在京城里友人不多,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又提起这茬,皎然只颔了颔首,假装什么都听不懂,脸上微微泛红继续埋头吃饭。
但打过皎然主意的,并不止苏氏一人,丁旖绰状似无奈道,“若非阿然和阿泽从小一起光着膀子长大,我也真想和姐姐亲上加亲。”
丁旖绰说完“哎”了一声,旁边的石敬泽却被噎得半死,放下碗筷就开始咳嗽,“不成不成,小生消受不起。”
坐在旁边的皎然眼疾手快将石敬泽刚夹到碗里的鸡腿夹给了皓哥儿。
晚上梳洗完毕,彩絮儿帮皎然两手抹上厚厚的油膏,用防水的油布裹上,又去烧了盆热水来泡脚。
皎然伸着两只向粽子一样的手,装作不经意般试探:“彩絮儿,你还记得崔子衡吗?”
彩絮儿放下手中的福娃抱寿桃瓷盆,往皎然的玉足上泼了泼水,闻言站起来扯着嗓门惊呼:“姑娘,你连崔子衡少爷都忘了吗?”
皎然将手放到嘴边,却发现裹成粽子根本做不来“嘘”的动作,“小点声儿,这么晚了,别吵到皓哥儿了。”其实是见到彩絮儿的反应,愈发肯定原身和那个叫崔子衡的不简单。
彩絮儿见皎然的反应,只当她五年前那场伤病创伤太大,把许多事儿都忘了,“姑娘,你真不记得了?”
皎然心虚地点头,“只剩下模模糊糊的印象了。”
彩絮儿心疼地看了眼皎然,让皎然油然而生一种愧疚和难为情。
说来彩絮儿还真没有怀疑过皎然,因着五年前那会儿,彩絮儿跪天地拜老爷的,每日只祈求自家姑娘能醒过来,什么记得不记得,什么变了个人,在鬼门关面前走过一趟,都没有活过来重要。
皎然只嘟着嘴一脸泄气地看着彩絮儿,彩絮儿就全都交代了,“姑娘那时候听到子衡少爷要去苏杭,钻狗洞都要钻出相府,把官人活活给气坏了。”
皎然原本是知道原身性子任性的,听了这话,才知道那可不止一点点野,这是要翻天了,一个十岁的姑娘,居然就想跟人私会?她这会儿都没这个胆量。
彩絮儿说起崔子衡也觉得好笑,“姑娘是真喜欢子衡少爷呢,子衡少爷做什么,你也跟着做什么,他喊崔夫人阿娘,姑娘就跟着喊阿娘,大娘训了多少次都改不回来。”彩絮儿想了想又道:“不过子衡少爷待姑娘也好,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会想着姑娘,有时候姑娘不听话,不吃饭,只要子衡少爷往旁边一站,姑娘立刻就乖乖的了。”
彩絮儿陷入回忆里,一边说着一边去端详皎然的脸色,心里只感慨物是人非,当初皎然刚醒,她就怕被问到崔子衡的事儿,后来更是一个字都不敢提,是以皎然才会今日才又知晓这个人。
真是丢人丢大了,皎然拿着两只粽子手微微捧着脸,觉得自己脸都没地方搁了,难怪苏氏会那样促狭她,心里想起“自己”小时候的滑稽样,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知道什么是喜欢啊?
但还是有些佩服原身的纯粹,思着想着,不免想起凌昱,皎然在心中问自己,如果现在遇到一个这样的人,她能跟原身一样不管不顾的吗?
所谓来时有路,去时无门,皎然配合着彩絮儿将手上的油布拆开,想来那是不可能的,凭她现在和凌昱不清不楚的关系,早就成了篮里鱼阱中虎,要跳出来,说不得还要征求凌昱的同意呢,单是这一点,就算不得纯粹,也做不到不管不顾了。
苏氏这次回京,和夜凌音可谓是再见又如故,苏氏在后院里闲着也是闲着,三天两头就来陪夜凌音和丁旖绰说话凑趣,每次见到皎然,也是拉着手嘘寒问暖的。
皎然再迟钝,也感受到一点不同,家长里短问多了,也很快就知道崔家的现状。
崔子衡是长子,苏氏后面去了苏杭,又生了一男一女,崔子衡比皎然只大了一岁,但看着苏氏的意思,是要他先成家后立业,崔家是田地里出身的,苏氏不像曾诚母亲一般想着攀高,瞧不起人,所以这次回来看到皎然,真是怎么看觉得怎么好。
不过任由苏氏怎么明示暗示,皎然都只当没听懂,年轻人也是有年轻人的好处的。
末了,连彩絮儿都看出来了,“姑娘,你怎么对子衡少爷一点意思都没有的样子?”
皎然正抱着沉甸甸的皓哥儿在教他念字,停下来道,“人都没见着,谁知道我以前有没有看走眼。”皎然抬手给皓哥儿翻页,其实她并不抗拒,说就说呗,也不亏,“等见过人再说,都五年了,不急。”
“然姐姐,你是不是要嫁人啊?”皓哥儿扭着笨重的小身子,抬头问道。
“什么嫁人?谁要嫁人?嫁人是肉肉吗?能吃吗?”皎然决定装傻,不想跟皓哥儿聊这个话题。
谁知皓哥儿却咯咯笑了起来,“然姐姐别骗我,嫁人才不是肉肉,嫁人是以后要和别人生另一个皓哥儿。”
“你一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啊?”皎然伸手捏皓哥儿的白嫩嫩的小脸蛋,冬日里这小脸蛋被寒风吹得红通通的。
“我知道的,我听大娘和二娘说过,她们都说然姐姐可以嫁人了。”皓哥儿也是很机灵的,大人都爱拘着他管着他,让他念书写字,他也知道竖起小耳朵偷听大人在作甚么哩!xiumb.com
有了皓哥儿这个耳报神,皎然才知道原来只有她一人不急,不过也是,二八年华在此时是到了说亲年纪了,夜凌音和丁旖绰只是不在她面前着急。
皓哥儿说着说着,皱起眉头眨着无邪的大眼睛问道,“那以后然姐姐嫁人了,我能跟过去吗?”
皎然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的,你跟着做什么?”皎然怕皓哥儿伤心,又道:“但是皓哥儿如果想我了,可以经常来找姐姐啊。”
皓哥儿有些不高兴,低下小脑袋叹了口气道,“可我就想跟着然姐姐,这样然姐姐就不用再生一个皓哥儿了。”
皎然真是哭笑不得,但也不知怎么掐断皓哥儿的疑问,随意地翻了翻书页,结果却看到书页背面,被皓哥儿画着黑团团的不知道是一坨什么东西,“皓哥儿你上学堂是不是又不专心了,这是什么?”皎然指着书页问道。
皓哥儿一下就被转移了注意力,委委屈屈道,“皓哥儿饿了,然后趁夫子不在,画了一块肉肉饼。”
“怎么能这样拿书本来乱涂乱画呢?”说是这么说,但皎然也知道,谁念书时没有在书上涂鸦呢?
皓哥儿却全然没领会到皎然语气里的训斥,把脸笑得圆圆地道:“我没有乱涂乱画,这是画饼充饥,然姐姐,我有在听夫子讲课哦。”
皎然汗颜,皓哥儿这边是糊弄过去了,苏氏那边暂时只能敷衍。
不过皎然也不怕,因为平日她就没在家里,白日里往酒店跑,夜里回来能碰见苏氏也是少之又少,再加上要管理酒馆,年边上酒馆也忙,总算得了空,终于能和凌昱到城外去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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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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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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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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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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