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积雪厚重地能埋没半截小腿,林鸿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但饶是如此,他也是片刻不敢停下,伴着嘎吱嘎吱声跑进茶馆。
一脚踏进,顾不得抖落身上的雪花,就将食盒搁下,迅速端出里头的饭菜,一一摆好,拿起筷子递过去。
“顾相,这是安太妃命人送来的,您多少吃点吧。”
可一如既往地,无人应他。
顾容卿一动不动,紧盯着对面的书肆,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一个不注意,那人走出,他却错过了。
缩在柜台前的店掌柜和小二,见状相视一眼,暗暗低下头细语起来:“都整整两日了,他就这么坐着,是在等人?”
“应该是,可惜了我铺子里的生意……”
掌柜的说话间还摇摇头叹了口气。
声音不大,却还是传进了林鸿耳中,他冷眼望过去,猛然将二人吓得一震,忙闭上嘴,再不敢多言。
林鸿也是无奈,只好收回筷子,舀了碗汤端到跟前:“顾相,那您至少喝口热汤去去寒吧。”
“这几日您既不休息,也不进食,再这般下去,怕是还没等到夫人,您的身子反而先垮了。”
整整两日没阖眼,就坐在门口受寒风吹冻,纵使是他这个常年习武的,如今也快捱不下去,何况是自家顾相,这会儿估摸着也是强撑。
他继续劝道:“若是您病倒了,夫人在此时出来,该如何是好?”
蓦然提到那人,顾容卿终于动弹了下。转过脸去看那碗冒着热气的汤,犹豫半晌,接下后就往嘴里灌。
多少是能吃点,林鸿稍稍松口气,转身去找掌柜的再要了些木炭,将旁地火炉生旺。
自夫人不见,他与顾相就在这里等着,天黑又天明,天明又天黑,始终半步不敢走开。他还是头次见到顾相这般失魂落魄地神情,也不敢过多追问,只能暗暗在心里祈盼着夫人能早日出现。
正想得入神,突然,一声清脆地摔碗声传来。
循声一望,只看得见地上碎了几瓣的碗片,林鸿猛地起身,才发现顾相已脚步匆匆出了门。
他去的是书肆方向,书肆门扉半开,一个俏丽的身影正往外走。
想了许久,言溪终于下定决心,拉开门走出。却不料,还未来得及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往这边赶。
“大人?”
话音刚落,人就到了跟前,将她一把揽进了怀里。言溪有些错愕,待回过神,只觉得身上奇寒无比。
准确说,是顾容卿身上冰冷异常,衣裳也是潮湿的,即便她被拥得紧紧,二人间不留间隙,她也没感触到顾容卿身上有丝毫温意。
言溪忙地挣脱开,抬起头去看眼前男子。
顾容卿面色憔悴苍白,两眼泛满红血丝,紧紧盯着她,似是想说些什么。平日里穿戴整洁爱干净的人,如今却是胡子拉碴,哪里还有奸相的半点模样。
她心疼地去牵他的手,待触及时,更是一震。
顾容卿的手全然跟块冰坨子无异。
“大人,您怎么了?”
顾容卿不说话,只是抓紧了那只小手,将人再次揽入怀里。
“言言,为夫终于等到你了……”
等……我吗?言溪诧异了下,下意识圈紧了面前人。
直到回到府上,偷偷问及林鸿,她才明白发生了何事。墨闲斋是个独立空间,不受时间限制,于她而言,不过才想通了件事的功夫,在外面却已是整整两日过去。
而顾容卿,竟足足坐在那里等了她两日。
抬起头,望着婢子走进走出,将剃须用品一一备好,言溪转脸看向躺在椅子上,仍旧死命抓着她的手,盯着不肯放地顾容卿,心里的哀凄渐渐弥漫开。
“大人,您先睡下,剃好了我叫您。”言溪强作笑颜,欲挣开手,却是徒劳。
手勒得疼了,那人也不松手。
“大人,您这样我没法做事。”
见她一脸无奈,顾容卿又犹豫了会儿,才终于松开,继而转去攥紧了她的衣角。言溪既好笑又难受,索性不再多说,顾自忙活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人蓦地出声:“为夫只是担心,一醒来你又不见了。言言,你日后不要乱跑,为夫怕寻不到你。”
语气里几分忧虑,几分埋怨,还有几分恳求。言溪手一顿,眼圈子也跟着红了起来。
良久,才整好心绪,转过去冲他轻笑:“大人,您闭上眼休息一会儿。我答应您,哪儿也不去,您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定然是我。”
顾容卿深深看着她:“真的?”
“嗯!比真金白银还真。”
听她说得如此笃定,顾容卿才终于松了口气,笑着应声好,攥紧她的衣角,乖乖阖上眼。
“夫人,你今夜搬来与为夫一同住。”
“啊?这、这样不好吧。”言溪俯身正替他剃须,闻言吃惊了声,赶忙将剃刀离远点,生怕划伤他。
“怎么不好了?”顾容卿说着又睁开眼,眸子里含着些许委屈,“你不愿?嫌弃为夫了?”
明明成亲第一日,这人就要往他床上爬,如今怎地还推脱,难不成经过了这么多事,她反倒变心了?
想到这儿,他心里堵得慌,睡意全无,挣扎着要坐起问个清楚。言溪见了,赶忙又将人摁了回去。
“我不嫌弃,只是觉得突然了些。”她失笑道,想了想,补充一句,“那依大人的,大人想如何便如何。”
如此,顾容卿才算满意,再次阖上眼。
许是因为太累,人很快就睡了过去。屋子里正安静,言溪忙活间,就听见了一阵均匀地呼吸声。她笑了笑,不由得放轻了手里的动作。
她自是头次给人剃须,好在虽忐忑,但也没出错,好不容易收拾好,又用帕子替顾容卿擦干净,这才支颐看着睡梦中的人,想入了神。
这样好的人,她连离开已是万般不愿,又如何下得去手?
可小天也说得对,无论发生何事,一旦游戏重置,顾容卿也会将她忘得一干二净,与她形同陌路,如今再如何纠缠,不过都是些无用功罢了。
这日入夜后,顾容卿果真如所说那般,吩咐真儿将她的东西迁了过来。
沐浴完,言溪又在浴房内坐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走出。盯着床上多出来的那床被褥,沉思片刻,抱起被褥走到顾容卿面前。
“大人,我今夜还是先睡在外屋罢。”
顾容卿放下书看过去。
此时的言溪明明刚沐浴完,却穿戴得整整齐齐,像是个随时准备出门的人。他了然一笑:“夜里外屋冷。”琇書網
“没关系没关系,我皮糙肉厚的,不怕冷。”言溪赶紧回道。
“既是如此,那为夫唤人来铺好被褥。”
“不用,大人,这点小事我自己就可以来。”
不成想他答应地这般爽快,言溪说罢,立即笑嘻嘻地抱着被褥到外屋床榻,铺好床后就将自己裹了进去。
时候还早,她睡不着,就闭着眼回忆起墨闲斋内发生的事。没过多久,里屋传来拉动椅子发出的摩擦声,然后又是一阵阵水声。
平日里顾容卿这会儿还在挑灯夜读,今日竟早早准备休息,想来还是太累了吧。
在听到他等在墨闲斋外整整两日时,言溪说不动容那是骗人的,甚至还产生了一丝就此妥协的冲动,只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于现实罢了。到底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总会有离开的那日,顾容卿或许永远都不可能理解这件事,但言溪却没办法不去面对。
正胡思乱想着,顾容卿像是已沐浴完,从浴房走出。少间,突然有脚步声走近,她心中一惊,立马装作熟睡,却没想到那人走到跟前后,直接掀开被褥,将她抱了起来。
“大人,您又要做什么?”言溪无奈睁开眼,又是气恼又是郁闷地盯着他,“您说话怎么不作数?”
顾容卿勾唇一笑,抱着人往里屋走。
“为夫说过什么了?”
“……您说我今夜可以睡外屋的!”
“夫人记错了,为夫只是说唤人进来铺被褥,何时说过夫人可以睡外屋了?”
竟然死不认账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言溪气得小脸通红,却又无力反抗,只能像只待宰的羔羊被他抱到床上。
顾容卿打量了她一眼:“夫人要穿这身睡觉?要不还是脱了?”
“不脱!”言溪双手护在身前,警惕地盯着他,补充一句,“我睡觉就喜欢穿得严实。”
“行,夫人喜欢就好。”顾容卿放下帷帐,躺下后,别有兴致地看着角落里的言溪,“夫人其实不必如此,反正为夫该看的都看过了。”
“……这是什么意思?”
“你忘了?当初在冯翊郡,夫人晕在浴桶里,还是为夫亲自抱你出来的。”
言溪一愣,突然回想起套在自己身上的那件衣服。所以,衣服也是顾容卿给穿上的?她的脸顿时沸腾起来,立马就要逃下床,还是顾容卿眼疾手快,在她爬下去前将人搂了过来。
顾容卿轻笑:“夫人害羞个什么劲,夫妻之间要做的事可比这多得多。”
“不,不是,大人,我就是想拿回那床被褥而已。”言溪慌不择口道。
“哦?”顾容卿自是不信的,他不由分说地抱着言溪钻到被子里,“那就不必了,两人睡同一床被褥还暖和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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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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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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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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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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