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世子妃徐氏偶尔睨苏绾一眼,眼底鼻端便带了几分嘲笑和轻视。
真不知道她长没长脑子?不知道进宫来是做什么?
做为晚辈,给长辈侍疾既是本分,也是孝道,更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荣宠。
她可倒好,揣着袖子,什么都不做,真是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
苏绾自然没机会辩白,她也不屑得辩白。
宫里从来不缺服侍的宫人,况且又是太婆婆,还是皇家,感情上总是朦朦胧胧隔着一层,这是世情。
不是苏绾没孝心,而是宫里向来人情复杂,不是事情做得越多越好的。
况且她一向觉得,孝心不是非得做给人看才算。
梁王妃倒是难得一见地没对苏绾的不作为有什么意见,但对徐氏的过分殷勤也没什么不满。
有不满也没机会,这里到处都是宫人,哪儿给她机会再去手把手落地教导徐氏?
梁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不可能在宫里久待,她照顾了荣妃两天,便蒙恩旨,可以回府了。徐氏和苏绾却要留在宫里继续侍疾。
临走前,梁王妃看了一眼徐氏,当真是一肚子的话都没法说。
随即又把目光落到苏绾身上,更加复杂难言。
对徐氏,梁王妃想说得太多,因此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对苏绾,她想说又说不出来。
憋了良久,梁王妃才偏头挤出两句话来:“你们两个是亲妯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在宫里孤立无援,总要彼此互相照应才是。”
就差直言:到底你们两个才是一个府里的人,别错认了亲疏。
可她又想到,嫡亲妯娌又如何?这年头人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至亲骨肉都能火拼,更何况是没什么血缘的妯娌?
徐氏也不知道梁王妃是对着谁说的,但她自认是世子妃,又是长嫂,理当聆听长辈们的训诫,当下应声道:“母妃放心吧,三弟妹年幼,便是她言行有差,我也不会和她计较。”
说时还斜了苏绾一眼,一副宽宏大度的模样。
梁王妃在心里叹了口气,为徐氏这种不合时宜的表现而暗暗摇头和失望。
说什么大话?拿什么让自己放心?
她又有多少本事?又有多大的肚量?
这会儿倒说“不计较”了?她自己信吗?
苏绾也跟着表态:“我不敢说照应大嫂,只能尽量保证不给大嫂拖后腿。”
这话是真劲道,一句是一句。
梁王妃再不喜欢苏绾,也不能不承认这个时候能够不说大话实在是聪明的表现。
她是在忐忑不安中离开的。
梁王妃最不放心的就是徐氏。
有自己在宫里,多少还能庇护着她点儿,自己这一走,就像把个蠢笨的羊扔进了丛林。
徐氏看似泼辣,可在宫里这个向来是杀人不见血的地方根本不够看。她那不够使的脑子压根不能让她多走一步,多看一步,甚至很有可能是催命符。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她能护得了徐氏一时,护不住她一世。
至于苏绾,梁王妃不敢说盼着她死,但她死不死,梁王妃不关心。
在回去的马车上,梁王妃一直怔愣着不说话。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进宫,对于世子妃徐氏和苏氏来说,俱是一场劫难。
却很有可能,逃得生天的是苏氏,而不是徐氏。
这就是命吧?造化弄人,尽管她很想保全徐氏,架不住天命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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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氏自然而然地接手了梁王妃的事宜,替荣妃喂饭、喂药。
苏绾便只管帮着宫女们熬药、做饭。
说是帮,远远轮不到她亲自动手的地步,多数就只是在旁边看两眼,打个下手,递个东西,看看火候。
况且这种入口的药汤和饮食,最是要紧,不说储秀宫里的人不放心苏绾,苏绾也不敢放心大胆的插手。
谁知道这些人里鱼龙混杂,都是谁的人?又各个是好心还是坏心?真要在饭食和汤药里动了手脚,凡是碰过这些东西的人,一个也逃不掉。xǐυmь.℃òm
苏绾很珍惜自己的小命,她宁可顶着没眼力见儿的名声,也不想往浑水里掺和。
徐氏虽累,却很荣耀,话里话外都敲打苏绾:“做晚辈的不能犯懒,服侍长辈是尽孝道,多苦也得忍着,毕竟那是咱们的本分。遇事不能怕事,不说挺胸往前,也不该当缩头鹌鹑……”
话里话外都是嘲笑苏绾又懒又怂。
苏绾只笑笑也不作声,被说急了,也只笑着道:“大嫂比我年长,经过的事也比我多,处理人情世故的经验也比我丰富,我合该向大嫂学习。”
徐氏暗暗唾弃苏绾:说得中听,你倒是学啊?在王府不是挺上进的吗?怎么到了皇宫,就成了乡下来的土老冒?处处缩手缩脚,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哪儿还有从前的精明劲和要强劲?
可她自说她的,苏绾只当风过耳。
徐氏便也懒得和她掰扯。
两人是争着抢着往荣妃娘娘跟前凑,是好看了,但也未免太小家子气,没的让人笑话。
像现在这样也好,她勇于进取,苏绾知道进退,也算是互补了。
荣妃的病始终不好不坏。
时间一长,徐氏就没了耐性,她心里不免打鼓:娘娘生的到底是什么病?
娘娘和陛下年纪相当,说话也是过了花甲的年纪了,只因保养得宜,平日里虽有个头疼脑热,但总的来说还是挺身强体健的。
就算人人都会生病,娘娘也不能例外,可这病总有好的时候吧?怎么娘娘一天到晚都在榻上昏睡?这药汤一剂一剂的灌下去,怎么就没有一点儿起色呢?竟像是没了头儿一样。
皇宫里到底不如王府,再繁华那也隔着锅呢,和徐氏这个外人没关系。
除非将来她沾了世子萧徇的光入主皇宫,否则她就永远和这里格格不入。
况且她也不是个服侍人惯了的,平素她还需要人服侍呢,这乍冷到了宫里,凡事都得亲力亲为,时候一长,她不免疲惫辛苦。
一辛苦就难免烦躁,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固执的人,心里存了焦躁之气,越发的想不开。
如今她和苏绾住在一处,身边又没更亲近的人,与她再不睦,也难免要向她发牢骚。
苏绾也觉得荣妃娘娘这病有些蹊跷,却也只能实话实说:“不清楚。”
无从得知,也无从猜测。
苏绾虽说比徐氏稍微沉得住气,可在这宫里住得也够够的了,实在是这里处处都不方便。但来去都由不得她,她也只能按捺着性子,越发的谨慎。
徐氏气噎。
就知道同她说也是白说,她又能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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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苏绾进宫已经有十来日了,可陛下却一次都没来过。
按理来说,荣妃娘娘是陛下身边为数不多的老人儿,和陛下虽不是结发夫妻,但也是服侍他多年的,且又有梁王这样成年又于社稷有功的儿子,于情于理,荣妃病了,陛下再忙,也应该过来抽空看上一眼。
陛下何至于绝情到这个份上呢?
这人是真不禁念叨,苏绾也才琢磨着这事或许有猫腻,结果当天晚上储秀宫里就热闹起来。掌事宫女和领事太监把整个储秀宫的人指使的团团转,殿内、殿外的布置起来。
听话音是说晚间陛下要来。
其实陛下来不来,都不关苏绾的事,她只是出于最本能的好奇才会有所揣测罢了。如今陛下能来,说明他对荣妃,对梁王府终究有几分情份,苏绾也就安了心。
苏绾不确定陛下会不会传召她和徐氏,对此也并无期待,只私心里盼着陛下此来能让荣妃娘娘病势好转,她和徐氏也能早些回府。
因此苏绾忙完自己的事,便回到了歇息的住处。
徐氏一直没回来。
眼看着天近二更,按说这时候徐氏也该回来歇息了。
苏绾正自有些担心,忽听得殿外一阵喧哗声。
倒不是市井那样的人声鼎沸般的热闹,相反,毫无人声,只有甲胄和刀剑相撞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像是雨脚,纷乱的踩在人的心头,没来由得让人恐慌。
一定是出事了。
不会是荣妃娘娘,毕竟她的病虽没起色,但一直昏睡不起,也未尝不是一种麻木而钝缓的状态,说明一时半会儿不会恶化。
既然荣妃娘娘不能起身,想来也不会触怒陛下。
那又会是谁呢?难不成是普通宫人?
但就算寻常宫人犯了宫规,不过是拉下去交由宫正司处置,总不至于惊动了御前侍卫。
苏绾正自犹疑间,门外响起脚步声,苏绾不由得腾一下站起身。
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面生的宫女进门,正和苏绾对了个脸。
苏绾意识到自己此时恰如同惊弓之鸟,想要收敛神色已经来不及了。
不过谁规定的做人就得完美无暇,无懈可击呢?所以苏绾自暴自弃的保持着惊惶的神色。
那宫女眼里一片漠然,没有任何的情感,朝着苏绾行了一礼,道:“请郡王妃同奴婢走一遭。”
苏绾应了声“是”,没问要去哪儿,只问:“不知我大嫂现下在何处?可还一切平安么?”
那宫女倒是讶异的看了苏绾一眼,仿佛纳罕她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闲心和善心,但也不过是一瞬,她很快恢复了不动止水,千年如一日的古板兼呆板的脸色,神色漠然的道:“奴婢不清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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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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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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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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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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