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出什么事了,她们主仆也不会知晓,至于萧衡,自然是没回来。
苏绾长长的叹了口气。
大概预想成真,一语成谶,为了礼单上的最后一注银子,王妃来寻她的不是来了。
苏绾打起精神,重新抿了抿头发。
原本衣裳皱了是要换的,可外头催得急。
山矾也期期艾艾的劝:“奶奶的衣裳还是别换了,被王妃知晓,又要教训您。”
苏绾略想了想就涨红了脸。
她知道婆婆大多爱挫磨儿媳妇,没事还要鸡蛋里挑骨头,一旦青/天/白/日的,头发乱了,衣裳换了,便要怀疑是儿子和媳妇在屋里做了不规矩的事。
不管是谁主动的,总是肯定是女人的错。
这还了得,简直没规没矩,简直不守妇道,简直水/性杨花。
好一点儿的,婆婆会指桑骂槐,冷嘲热讽,旁敲侧击,不把媳妇的自尊碾碎不罢休。坏一点儿地,婆婆就直接叫老嬷嬷掌嘴了。
理由都是现成的,勾着男人,大白/天/行那种事,不守妇道,休了你都没地儿说理去。
尤其王妃看萧衡向来不顺眼,恶乌及屋,对她也是天然敌视,被王妃捉着把柄,她就只能去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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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玉候在外头,苏绾一出来,便带着她们主仆去了前院。
不是王妃正院,而是前院,并且梁王、世子、二爷、萧衡等人都在,王妃由世子妃徐氏和曹氏一左一右簇拥着,远远望过来,冷冷的在苏绾脸上剜了一下。
不轻不重,不凉不热,就是有刺痛皮肤的触觉。
苏绾摸不清王妃是什么路数,只得默默上前行礼。
才福下去,萧衡已经叫她:“过来。”
苏绾听到他的声音就浑身紧绷。
众目睽睽之下,装什么夫妻情深?有多少威风,在自家屋里不够他耍的?非要当着王爷、王妃的面点眼?
可她又不敢不过去。
一个四十多岁,白面无须的中人满面陪笑的道:“人齐了,那王爷便接旨吧。”
苏绾跟在萧衡身边跪下去,才知道这圣旨是下给他的。
陛下封了萧衡为保宁郡王。
所有想不通的,这一刻苏绾都明白了。
不怪昨儿个王妃还恨她恨得面目狰狞,结果今早惩罚一事就不了了之,萧衡那么肆无忌惮的要金要银,府里也没人说三道四,原来都在这儿等着呢。
王爷之子纵然尊贵,但也不是各个都能得封郡王的。
世子就不用说,占了嫡长,尊贵无匹,只要他不出大的意外,将来就是正儿八经的梁王,这一府的唯一的主子。
可二爷萧彻比萧衡大着六七岁,早就做了孩子爹了,现在还是白丁一个,只担了一个虚职,没什么正经差事,不过是赋诗作词,弄弦起舞。
萧衡却以庶子身份,后来居上。
这固然有他自己豁出去不要命的成份在,但能得陛下看重,也的确需要几分本事和运道。
短暂的意外之后,苏绾只有惊喜和安稳。
萧衡有个郡王的爵位,于她来说总是好事,不然一个寻常的萧三奶奶,还真架不住王妃搓磨。
起码现在她是郡王妃,要时常出入宫禁,又能出席各种宴会,王妃再想罚她就得有几分顾虑,总不会再罚得那样浅陋、直白、粗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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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银一箱箱抬进屋里,苏绾再想沉稳,再想做个见过世面的人,还是忍不住咬着手指头,让疼痛提醒自己别轻浮。
萧衡回来了。
苏绾不由自主的迎过去。
这会儿看他,除了敬畏,还有一点点儿的感激和佩服。
萧衡由着她给他宽衣,对于明晃晃的金银一点儿都不在意。
苏绾问他:“这些东西,三爷怎么安置?”
于情于理,她都得客气一声。
要不……见面分一半?
萧衡好笑的道:“我不是说过了,你愿意给苏家就给,不愿意就你自己收着。”
他还真看不上。
“……”苏绾低头,替萧衡解下腰间佩件,一样一样放到山矾手上的托盘里,半晌也只低声说了一句:“那妾身就多谢三爷了。”
她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想来想去,也就这么一句略嫌虚伪的道谢。她又问萧衡:“宫中封赏,是不是得进宫谢恩?”
萧衡嗯了一声,道:“明日一早,等从宫里回来再回门。”
苏绾咬唇,再难堪也得同他商量,毕竟被他一个人耻笑倒还罢了,总比把脸面丢到外头,让人争相踩踏得的要好。
她抬脸看向萧衡:“妾身在娘家很少出门应酬,更别说进宫了,一应宫规礼仪,妾身都不懂。”
萧衡懒洋洋的坐到榻上,看了她一眼。
苏绾肉皮紧绷,那种浑身起粟米疙瘩的感觉又来了。她不敢看萧衡,下意识的低头,喃喃道:“对不起。”
她之于他,好像从来就只是个累赘,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还自作聪明,自行其事,险险就在害死自己的同时,把他也拖下水。
换成她是男人,大抵也不愿意娶她这样少了爹娘教养,没什么出息的妻子。
萧衡虽然脸冷嘴毒,可他哪句话都没说错,胆子小的,自己立不起来的女人,在他身边肯定活不长。
自卑让苏绾羞愧之极,眼圈又酸又涩,好悬落下泪来。
她紧咬舌尖,暗骂自己没出息。
她默默把眼泪吸回去,鼓起勇气道:“我可以学,只是还请三爷帮忙,给我找个熟悉宫规的嬷嬷。”
萧衡倒没冷嘲热讽说什么难听话,也没因她此就对她有所轻视,只把玄圭叫进来嘱咐了两句,很快就有个嬷嬷被带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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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看见来的嬷嬷就怔了一下。
这嬷嬷还算是熟人。
有多熟那是没有的事,还是她前天嫁进来,饿得饥肠漉漉,就是这夏嬷嬷送的饭。
她面目十分凶恶,且膀大腰圆,那手抬起来有半个蒲扇大。因长年做活,手上肌肤粗黑,皱纹横斜,指腹、指肚上全是茧子。
当着萧衡的面呢,她的态度也不算多恭顺,但行礼却一板一眼:“奴婢见过郡王爷。”
林檎和山矾直咋舌。
前头才接了圣旨,这才多大会儿功夫,这嬷嬷竟知道了?!
可看她的模样,在这府里地位并不高,那就说明她是三爷的嫡系心腹,不然不会对萧衡的事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么及时。
苏绾也是这么想的。这夏嬷嬷虽然面貌凶恶,但人却不能貌相,有些人面如弥勒,可心似蛇蝎,所以看人不能只看表面。
她知道自己蠢,但萧衡绝不,进宫恪守宫规,对他和她来说都是头等大事。毕竟宫规森严,假如她有个行差踏错,丢的固然是她自己的小命,却也丢的是他萧三爷的脸面。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两人的立场是一致的,他绝不会闲的蛋疼,故意找个凶狠的嬷嬷刻意搓磨她玩。肯定要找个能真正教她规矩的嬷嬷。
萧衡摆手,一指苏绾,道:“你教教她进宫的各种礼仪,别回头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嘴可真是毒。
苏绾一脸悻悻。
但这话也不算错,御前失仪,可大可小,重则掉脑袋,轻则被申饬,她可不想再上演一回跪祠堂的事了。
那嬷嬷应声是,这才来见过苏绾。她待萧衡都是一副倨傲的模样和态度,待苏绾就更是了。
苏绾倒不计较这个。
人家有本事,做主子的离不得,那可不就是人家的底气?自己若也有这份底气,奴仆们自然而然的会对她心生恭敬。
若不然,便是她借着“萧三奶奶”“郡王妃”的名头,也是狐假虎威,嚣张不了多久,若再做姿做态,不过是徒然惹人笑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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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嬷嬷面无表情的问苏绾:“三奶奶对宫规礼仪知道多少?”
苏绾想了想,道:“我甚少出门做客,就更别说进宫了,寻常礼仪应付起来尚可。”
也就是说,根本没见过世面。
夏嬷嬷若有所思的一边打量着苏绾,一边道:“时间太短,便是奴婢倾囊相授,便是三奶奶天姿聪颖,也来不及。”
这是事实,苏绾道:“不过是尽人事而已。”
夏嬷嬷只管用心教,她么,只管用心学,学到什么份上是什么份上。如果努力过了,还是没能成功,那也只能听天由命。
夏嬷嬷倒难得的闪过一抹笑意。
她见惯了太多女人遇事就麻爪的仓皇模样,苏绾的表现还算可圈可点。
其实太多的紧张、害怕、焦虑有什么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男人女人,不管是做大事还是生活琐事,遇事怕是没用的,人人都应该有背水一战的洒脱的悍勇。
干呗,最坏不过一死。如果只一味的没头苍蝇似的,磨磨叨叨“完了完了完了,失败了怎么办”?那得多没出息?
遇到事情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是有的。Χiυmъ.cοΜ
失败了又能如何?难道失败一次还能死人不成?
便是一辈子一直失败,只要成功一次,说不定就翻了盘,一下子跃到巅峰了呢。也没个因为一直失败就从此一厥不振的道理。
人生际遇难测,固然不必要擎等着天上掉馅饼,却也不必太过悲观。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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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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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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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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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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