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历来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萧衡何能例外?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将来有不了好下场。
这都明摆着的事啊,出血出汗出力的是他,得益的却是世子,一切脏活污名都是他的,世子爷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白摘现成的果子。
说到底,萧衡不过是白替人做了嫁衣裳。
所以他不会长久,就像那天上的流星,再亮也不过就是一时,这王府早晚还是世子爷的。
小丫鬟年纪不大,倒是识趣,没追着问曹氏“为什么来”,她脚底崴了下,忙紧紧扶住曹氏,提醒道:“奶奶小心。”又问道:“可奶奶来都来了,怎么倒空手……”
曹氏只顾说话,没留心脚下,不防踩了块石子,差点儿滑倒,暗骂了一声,道:“这种授人以柄的事,我才不做,不过是递个话就罢了。”
小丫头哦了一声,道:“可万一世子爷那边问起来,奶奶可怎么答呢?”
曹氏哼一声道:“他一个做大伯子的,倒好意思嚷嚷的阖府都知道他关心才进门的兄弟媳妇?”
小丫头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不免皱眉问:“世子爷也着实是奇怪。”
大伯子和兄弟媳妇之间本就尴尬,他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可懂是懂,却偏偏要关心,还关心的这么藏头露尾,总像是不安好心。
其实要她说,最妥帖的方法不若是把看三奶奶的事托付给世子妃。
不过,世子和世子妃势同水火,只怕世子爷求谁也不会求世子妃,这不就落到了二奶□□上?
曹氏撇嘴一笑,讥嘲的道:“谁知道呢,这什么事啊,就怕细思量,越思量越怪,可要不思量呢,怪也不怪了。还有,你管这些闲事做什么?我可警告你,你把你自己这张嘴管好,不管谁问,你什么都不知道,但凡漏了风声,横竖我是不认的,可你要怎么死可就不归我做主了。”
小丫鬟不敢应声,主仆两个说着话就到了祠堂外头。
这回不用小丫鬟说,曹氏自己也觉得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到头发丝,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她示意小丫鬟:“去瞧瞧。”
小丫鬟推开祠堂的门,小声禀报:“三奶奶?二奶奶来瞧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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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怎么也没想到曹氏会来探望自己。
但这位二嫂到底是什么心思,还真的耐人寻味。
她可不像世子妃有尊崇有地位,也不及世子妃同梁王妃的骨肉亲情。
且曹氏在梁王妃跟前也不是特别有宠爱和颜面,她怎么会顶着冒犯梁王妃的危险来看自己?
要说她和徐氏这妯娌俩也挺有意思,当着梁王妃,红脸唱得,黑脸也虽得,私底下就更是各显神通。前有徐氏替自己说情,后有曹氏又来卖好,这一家子人还真是有意思。
曹氏进门,啧了一声,对跪得端正溜直的苏绾讪笑了一声道:“三弟妹还真是个认真的人儿。这会儿又没人盯着,你也不知道歇歇?”
苏绾没把这话当真,只不好意思的垂头,道:“本就做错了事,若是不思反省,岂不错上加错?”
曹氏借着灯笼的光觑了一回苏绾的神色。
苏氏瞧着荏弱,嫁进王府头一天就丢人现眼,还被罚跪祠堂,但凡有廉耻的,这会儿早哭死了。可看她神色如常,眼圈也不红,脸上也没泪痕,竟像是压根都没哭过。
苏绾哭是哭过,不过她很知道没人心疼,哭也是白哭,是以也就掉过那两滴泪。
曹氏撇了撇嘴。
也是,人得没心没肺,才能活着舒服自在,要是屁大点儿事就要死要活,这辈子得死多少回?苏氏失了恃护,没爹没娘的,要是她自己不想开点儿,也活不到这么大了。
她对苏绾道:“我来瞧瞧你,也帮不上什么,你怕是不知道王妃的脾气禀性……”
她做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空口白话的安慰苏绾道:“你好歹委屈委屈,早晚会了结的。”
苏绾点头表示理解,道:“多谢二嫂提点。”
曹氏摆手:“谈不上提点,我嫁进王府也有七八年了,在王妃面前失仪、失态的次数不比你少。”
苏绾一脸的“不耻下问”:“今日之事,我着实是……冤枉。”她望着曹氏,道:“二嫂比我进门的时间长,您能不能替我分说分说?我到底哪儿得罪了人?”
王妃因为萧衡是庶子的缘故,瞧着她这庶子媳妇不顺眼倒也情有可原,可世子妃和徐氏呢?
她威胁不到这二人的利益啊。
可她们为什么要针对她?难道仅仅是为了讨好梁王妃?
苏绾这话问得直接,就差直接问曹氏了:“我哪儿得罪了你不成?无缘无故,你干吗要害我?”
要知道苏绾早起举止失当,这其中也不乏曹氏的“功劳”,她竟还能装没事人一样过来看她,她就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解释。
曹氏讪笑道:“你来王府日短,以后长了就都习惯了。不都说多年媳妇熬成婆吗?日子还长,慢慢熬吧,还是那句话,人人都有苦衷,不只你。”
这话说得含糊,倒像她曾经也受过王妃的为难一样,虽未解释,却又像是解释她也是逼不得已。
苏绾暗叹一声,垂眸道:“我自是知道,就只是……”
曹氏匆匆拦住苏绾的话头,道:“这人哪,就得往开了想,不然憋屈的也是自己。既来之则安之,你且暂且忍忍……”
昏暗的空间里,曹氏的眸光里有短暂的安慰,但更多的却是苏绾瞧不透的复杂的东西。
她也只能点头称是。
她自是知道这事会有个了结,跪是跪不死的,不过是受点儿罪,只要命还在,今日之事,也不过是将来她回首时生命里的短促的一个小篇章而已。
但究竟怎么个了结法,她就不得而知了。
曹氏匆匆而来,转瞬就走。
苏绾倒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曹氏所来为何。xǐυmь.℃òm
只是她走后不久,那婆子嘟嘟囔囔的抱着一床被子进来,朝着苏绾道:“不知道哪位主子给三奶奶送的被子,您好歹凑合着用吧,深更半夜,别再冻出个好歹来,那可是您自己一辈子的事。”
被子半新不旧,但极为干净、整洁。
苏绾心里半是明白,半是恍惚。
听这婆子的意思,不是她拿来的,那就是……曹氏?
她为什么要向自己示好?是萧衡那个煞神所托?
可既然送都送来了,为什么又遮遮掩掩,不肯明示?
苏绾百思不得其解,她也索性不再纠结。
诚如这婆子所说,祠堂阴寒,有床被子御寒总是件好事。
苏绾把被子半铺半盖,一头躺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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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苏绾被婆子押走,林檎和山矾就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却又束手无策。
两人既不敢去瞧苏绾,更不敢给她送饭送东西,想要给萧衡送信,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
两人急得都整个人要冒烟了,好不容易才把萧衡盼了回来。老远瞧见他的身影,俩人便直通通的迎了过来。
萧衡眸光不善的望着她二人。
林檎和山矾顾不得害怕,扑通一声跪下,恳求道:“三爷,三奶奶被王妃罚去跪祠堂,这都跪了一天了,到现在也没个准信儿说是要跪到什么时辰,您去救救三奶奶吧。”
萧衡脚步顿住,轻呵了一声,一脸的“不过如此”的神情,还是问了句:“因为什么被罚的?”
林檎不无委屈的道:“就是奶奶替王妃布菜,不知哪个黑了心的绊了奶奶一跤,奶奶失手摔了盘盏。”
萧衡越过她二人,径直进院,道:“是她自己笨,的确该罚。”
林檎和山矾一下子都傻了眼。
三爷当真是铁石心肠,这话都说得出来,可见是打定了主意要见死不救了啊。
这可怎么办?
她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三爷指望不上,还能指望谁?
这已经跪了一天,再跪上一夜……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了局呢,奶奶哪儿吃得消?
萧衡步子不停,已经进了屋。
苏绾不在,林檎和山矾无事做事,天都晚了也没点灯,更别说热水、茶水和饭菜了。
萧衡一见这成了亲比没成亲境遇还差,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一脚踹翻了椅子,扬声道:“来人……”
林檎和山矾一激灵,还是弱弱的应声:“三爷有什么吩咐?”
萧衡盯着她二人看了一眼,道:“假如哪天你们奶奶一命呜呼了,你们两个也要跟着一块去陪葬是吧?”
“啊?呃……”理自然是这个理,可这话听着也太扎心了,且不像是单纯的诅咒,更像是……最后的审判。
林檎和山矾不敢招惹萧衡,忙赔罪道:“三爷恕罪。”
两人挤挨在一处,眼泪雨帘一样往下落:“奴婢也是担心奶奶。”
都像他一样无情无义?
萧衡看她二人还没明白错在哪儿,不禁没好气道:“苏氏还活着呢,你们俩倒成死人了?只会喘气,不知道做事?”
二人这才反应过来。
她俩这一天就只顾着着急、担心,该做的事一样没做,真论起来,的确失职。
两人吓得腿软了一软,纵然满心不愤,却也只好先去给萧衡打水,准备饭菜。
先把他伺候好了是正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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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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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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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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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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