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苏绾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可以说是无知无畏,但林檎却不然,她本能的觉得萧衡是个十分可怕的人。
她相信萧衡的行径不能以常理推之,他随时会抽出腰剑杀人。
可苏绾径直往前,她不能不跟。
都说“武大郎玩夜猫子,什么人玩什么鸟”,这话一点儿不错,就是萧衡的马瞧着都比别的马更凶点儿。
林檎只能死命拖着苏绾,嘱咐道:“姑,公子,小心……马。”
话在哪儿都能说,咱别离那么近成吗?
萧衡居高临下的问走过来的苏绾:“你叫我?”
“是。”苏绾离他越近,人哆嗦的越发厉害,却勉强绽出个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的笑来,道:“前几天,我曾经向萧三公子递过贴子。”
“哦?”萧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苏绾的脸皮,和针扎一样细细密密的。他倒没装糊涂,做恍然大悟状,问道:“你就是姓苏的那位……?”
苏绾虽说有点儿尴尬,但还是很欣赏他这种有话直说的态度的。
真要他和她打太极,云山雾罩,半天也点不到正题,她只有更抓狂。
苏绾承认道:“是,在下冒昧,还请三公子勿怪。”
呵。
萧衡玩味的笑了笑。
他能理解,也可以不计较。
他问苏绾道:“找我何事?”
来了。
苏绾能听见自己心口激烈的心跳,震得血液上行,眼也花,耳膜也跟着发颤,她勉强咽了咽唾沫,艰难的道:“有,有两句要紧的话,想和三公子说,还请三公子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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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本来不想赏这个脸,但是人家姑娘都堵门口了,他也想见识见识哪儿的姑娘这么大胆子,又图谋他什么。好则好,不好一刀斩了她。
他可没那么多怜香惜玉的心思。
萧衡骑马先到了附近的茶楼,苏绾坐了马车,没多大会儿就到了。
小二将她领进雅间,林檎却被拦在了门外。
林檎仿佛被王母娘娘用一道天河隔开的牛郎,眼泪汪汪的伸着手够苏绾:“姑娘……”
你别一个人进去,我不要一个人被留在这里。
苏绾朝她摇摇头,道:“我自己能行。”
她深吸一口气,心道:死活就今天了,进吧。
萧衡端然而坐,直直的盯着进门的苏绾。
苏绾心惊胆战的上前,朝他屈膝一福。还没等说话呢,眼前寒光一闪,一柄寒光闪闪的剑就已经横到了她的颈间。
苏绾忍不住惊叫一声。
萧衡玩味的朝她笑笑,道:“就这么点儿胆子?”
他还以为她得多胆大包天呢。
苏绾忍不住暗骂:再胆大也架不住他这上来就横剑的架势吧?果然名不虚传,真格是个杀人如麻的罗刹。
苏绾惊魂未定,咬了咬唇没说话。
萧衡收了剑,微微颔首,萧衡一颔首,像对待一个奴仆般,十分轻慢的道:“坐吧。”
还等他请是怎么着?
他一脸的不耐烦,苏绾敢触他逆鳞,只得快步挪过去,跪坐到萧衡对面,两人当中只隔了一张小几。萧衡自斟自饮,冷冷的打量着苏绾:“说。”
苏绾惊得一凛,忙坐直了道:“我是鸿胪寺寺丞苏家的三姑娘,有一事特来求萧三爷。”
鸿胪寺,苏家啊。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
可是苏家也真好笑,苏德明(苏陪字德明)不敢自己来,倒差使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
他看向苏绾,漫不经心的道:“嗯?你求我?求我什么?”
这姑娘要么是个蠢到极点的傻子,要么就是胆大包天,居然来来求他?他的名声在京城不够响吗?毫不夸张的说,能止小儿夜啼。
她求他?他们俩有什么交情?她以为她是谁?凭什么她求他,他就一定得答应?
苏绾低眉,咬唇道:“我二哥苏缙误伤了昌安伯家的四公子,听说昌安伯家和梁王府是姻亲,有意要替萧三爷求娶苏家女,这事三爷知道吧?”
萧衡一皱眉,没什么耐心的催促道:“你要说就一次把话都说明白,我可没耐心听你在这儿学蚊子哼哼。”
苏绾只得忍羞道:“我知道这事是我二哥的错,苏家再怎么赔罪都不为过,可是一人做事一人当,便是三爷要娶,也不该是我。”
萧衡不作声,仿佛没听进去,或者听进去了,他也殊无关心,只稳稳的端着茶盅,却只是把玩,并没有要喝的意思。
苏绾不知道他什么意思,难免心生奢想。
也许这桩婚事,他和她一样不知情呢?
都是长辈做主,所以,万一他慈悲了这么一回,肯同意和她退亲呢?
苏绾鼓起勇气道:“萧三爷天潢贵胄,年少有为,京城什么样的贵女娶不着?苏绾自认资质鄙陋,不堪为……啊……”
苏绾惊恐的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萧衡,脸都吓白了。
萧衡再度将剑横到苏绾白晰细长的颈子上,冷笑一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颈边的长剑寒凉刺骨,苏绾何曾见过这样阵仗?登时身子摇晃,眼前发晕,喉咙好像被人细密的勒住,她吐字十分困难,半天也只吐出一个气音:“我……”
萧衡没什么耐心的皱眉,把剑往里抵了一抵。
苏绾一疼,细眉紧蹙,吓得都快晕过去了,但她明白,如果不赶紧把话说清楚,萧衡真的能一剑杀了她。
她颤抖着道:“冤有头,债有主,萧三爷便是娶也应该去娶我二姐姐。”
萧衡残忍的笑了笑,道:“我娶谁,轮得到你做主?”
她当她谁啊?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罢了,也敢异想天开的对他的事指手划脚?
苏绾又又惊又吓,又疼又怕,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道:“自,自然,不该我做主,可,萧三爷到底是男人,在婚事上,总比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有自主权。”
萧衡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她,摇摇头,似乎在说:这是哪儿来的智障?
别以为她把自己说得可怜无助,就会惹人怜惜。这世上的可怜人多了,她绝不是唯一地一个,也不是惨的一个。
他凉薄的道:“那你可错了,自来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不予置喙。再说,苏家要嫁哪个姑娘,那是你们苏家的事。你却来挑唆我退亲,这是当别人都是傻瓜,就你聪明是吧?”
说到最后,他语调里全是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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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一闭眼,情知全完了。
她没把萧衡当成傻瓜,但也的确自作聪明了点儿,以为凭自己一力,能劝动他发善心,逼着苏家将她换成苏绣。
孰不知萧衡一点儿都没说错,娶谁对他来说都没差别,他干吗要找这个不自在?
苏家的事,与他何干呢?是苏家人欺负她这个孤女,可和萧衡没关系,在世人看来,萧衡虽不是良配,但这桩婚事,到底还是苏家占了便宜。
苏绾哽咽着道:“我没……没这么想,我就是……就是……实在走投无路了。”
所以就来找他?
她怎么想的?当他是佛祖还是菩萨?
他可没有同情和怜悯那种没用的东西。不管男人女人,想在这世上过得好,那就得卯足了劲去夺,去抢,去争。
若是自己没本事,那就得来什么受什么。凭什么她自己一无是处,百无一用,妄想凭借别人的力量获太她想要的幸福?琇書蛧
别人就活该被她利用?
她未免想得太美了,掉几滴眼泪,说几句好话,他就得顶风冒雨,为她披荆斩棘?
萧衡嗤笑一声,道:“那你可找错了人,我既没你想的那么慈悲,也没你以为的那么心善,愿意嫁你就嫁,不愿意嫁,你就去死好了。要是不敢死,我帮你一把?”
苏绾脑子里嗡嗡的响,既恨他不通情理,又怨他毫无怜悯之情。
她就是不想死,所以才会来找他。可谁想他是虎狼呢,连谋皮的一点儿可能性都不给她。
苏绾不是没想过以死抗争,但那是最没办法的办法。
这会儿长剑抵在她的脖颈,凉意入骨,有湿热的东西蜿蜒而下,都见了血了,她已经和死亡十分亲密,她才发现,她竟然这么害怕死亡。
她胆怯的道:“不,不用了。”
谁特么的用他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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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衡收了剑,锐利的目光落到苏绾的脸上,再缓缓下移。他目光有如实质,就这么一寸一寸的往下挪,苏绾有一种被他用眼睛剥了衣裳的羞辱感。
苏绾脸蓦的涨得通红。
他在看什么?
到这会儿,她才意识到孤男寡女,同处一室,尤其是她这样漂亮又柔弱的小姑娘,面对的是孔武凶悍的萧衡,她有多危险。
他,他不会,是想对她……
可为什么不能呢?他从来都不是好人。便宜送到嘴边了,不占才是王八蛋吧?
苏绾害怕的窒息起来,脑子嗡嗡作响,只恨自己想得太好,根本没把事情的利弊考虑周全。若今日失身丧权,纯粹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连叫屈的地方都没有。
萧衡打量完了,点评道:“你的皮相还不错。”
这小姑娘长得挺漂亮,皮肤又白又滑,该凸该翘的地方也都凸了翘了,行,他还算满意。
苏绾面色涨红,对于他像在骡马市挑牲畜一样的口吻是又气又恨。
萧衡漫不经心的道:“我娶谁不是娶?横竖我不挑。不过你要真的不想死,那就老老实实,安安份份的,别妄想在我跟前耍花招。”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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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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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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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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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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