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于心不忍,这会儿怕寒了她二人的心,咬唇解释道:“不是我不信任你们两个,除了你们两个,我还能信谁?”
这话真是伤感,林檎和山矾都泪眼汪汪的瞅着苏绾。
这倒不是苏绾虚伪,而是这些年,父母离世,长辈们不亲,姐妹们也就那样,反倒是林檎和山矾两个和她相依为命,既像姐姐又像玩伴,倒是比谁都亲近。
正因为此,苏绾有时候是不愿意拿她二人去白白作牺牲的。
苏绾苦笑了下,道:“哭什么呢?还没到天崩地裂的时候呢。就算真到了又如何?天塌了有高个顶着,最坏最坏也不过就是……一死。”
萧衡就算真的是个魔星吧?最坏不过是被他挫磨致死。
苏绾咬牙道:“事关重大,一旦泄露,你们的小命都保不住。我好歹算是奇货可居,大伯父、大伯母不会拿我怎么样,还是我自己去。”
她这会儿奇货可居,也不是没好处,最起码除非想得罪萧家,否则怎么也要哄着她嫁过去才好清算。
林檎壮着胆子道:“奴婢不怕死,就算姑娘信不过奴婢,好歹也让奴婢陪着。到时候姑娘只管做您想做的,我只当耳朵、眼睛就是个摆设,保管不看不听。”
苏绾都被逗笑了,可随即又有点儿暖心。
林檎这话算是戳中了苏绾的软肋。
苏绾自打到了这个时空,长到十五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去别人家做客的时候都少。
就算去,也是丫鬟婆子前呼后拥,出了二门就坐车,路上规规矩矩,不敢多看多听,到了人家也是跟着长辈姐妹,路都不敢多走一步。
哪怕从安州到京城,她也不知道这世界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都是零零碎碎的,没法拼凑出一个整体来。
让她冷丁出府,她还真是连城门在哪个方向都摸不着,的确需要一个帮手。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决定带上林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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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仆俩遮遮掩掩,很容易混出了苏府西角门,一路都像做贼一样,生怕后头有人追上来,把她二人捉回去。
好容易到了街上,苏绾这才问林檎:“我想去梁王府,梁王府在哪儿啊?”
林檎惊讶的道:“姑娘要去哪儿?”
苏绾忍不住白了林檎一眼,重复道:“梁王府。”
怎么耳朵还不好使了。
林檎掏了掏耳朵,莫名其妙的道:“姑娘去……做什么?”
做什么?
苏绾咬咬牙,道:“递贴子,我要见萧三爷。”
树怕剥皮,人怕见面,苏绾的心思很简单也很单纯,她就想着,宁可拼着说出家丑,也要把这事和萧衡掰扯掰扯。
他虽凶,却未必不讲理。
只要他肯说得通,由他出面,这亲事也许就不会落到自己头上。
林檎的脑子不比苏绾复杂多少,她只是觉得不太妥当,又惊讶又疑惑的道:“啊?就这么……去见?”
姑娘就这么大喇喇的去见外男?
万一被人撞见可怎么好?还不满城风雨?
更让大太太不满了。
再有,就算是见着了,姑娘又想如何?
苏绾绞着手指,豁出去道:“我就是想让他主动提出退亲。”
萧衡肯定不是良配,苏绾自己不乐意嫁,也没非得想把苏绣推进火坑,虽说打伤了林四爷,但终归有别的办法赔罪不是?
不一定非得用儿女亲事填补。
“呃。”尽管这也是林檎希望的,但……她弱弱的问:“姑娘,您怎么能保证一定能见着萧三爷?他万一不肯见呢?就算是见着了,您怎么能保证萧三爷一定会答应退亲?万一他要是不答应呢?世人眼中的萧三爷就是个罗刹,杀人都能不眨眼,何况翻个脸?岂不是比翻书还容易?到那时,姑娘可还有命在?”
苏绾很受伤。
林檎问的这几个问题,她一个都不能“保证”。
世家大族,进门做客得提前下贴子。
况且一向男宾对男客,女客对女宾,就算她递贴子也落不到萧衡的手里。
所以她那种“撞大运”的想法实在是太过玄幻了点儿。侥幸真让她瞎猫撞着了死耗子,萧衡肯不肯见她两说,真见了,他一定就能答应退亲?
苏绾被噎得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压低声音,发狠道:“那我就去死。”
林檎打了个激灵:“别啊,姑娘,要是,要是实在没办法,那就……”
嫁吧。
她期期艾艾的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咱们毕竟没见过萧三爷,也许萧三爷没有世人说的那样可怖呢?”
苏绾不为所动。
人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落泪,她自认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还对解除婚约报以希望。
如果真的走投无路,“嫁”便是她最后的退路。
总之,她非见萧三爷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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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梁王府在哪儿,这不啻于是对苏绾的最大讽刺。
好在这难不住她们主仆,林檎雇了辆车,说去梁王府,车夫便一路扬鞭,将主仆俩送到了梁王府的街口。
梁王府占地十分开阔,这一条街都是梁王府的,可省着找错了门口。
苏绾来时一脸英勇,真到了节骨眼,又紧张得有点儿犯怂。
她绞着手,不时的啃啃自己的指尖。
林檎也是又怕又怂,不停的道:“姑娘,咱们怎么办啊?”
来都来了,去。
苏绾想自己往府门上去,林檎拦住她:“我的姑娘,您生怕旁人不知道是吧?您在车上等着,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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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门的小厮态度还算好,问明白是苏家,又听说约好三天后在京城前进巷的三元茶楼相见,那小厮道:“我家三爷是个大忙人,这几天不在府里,几时能把贴子递到三爷跟前我都不能保证,又怎么保证一定去赴你家公子的约?”
林檎懵了懵,不甘心的问:“那萧三爷什么时候回府?”
小厮嗤的笑了一声道:“我怎么知晓?主子的事岂是我等能清楚的?”
林檎只能递过去一锭碎银子,再三恳求:“能否尽快把这贴子递到三爷手里?我明儿,不,我后日再来,请您给我个准信儿。”
那小厮看在银子的份上,点了点头,道:“那行吧,后日还是这个时候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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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的运气着实不错,当天晚间,萧衡便回了府。
他虽不是嫡长,也不及世子身份尊贵,但他很得梁王重用,且脾气又不大好,府里下人们对他不敢怠慢。
早有人把贴子送到萧衡的书房,他的随身小厮玄圭恭敬的把贴子呈到他跟前,道:“三爷回来了?这是一早有位姓苏的公子给三爷下的贴子,说是约您喝茶。”
“苏?”萧衡可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苏公子。
他由着松烟替他宽了外袍,换了衣裳,他则拆了贴子。
还没看清上面写什么呢,先闻见一股浓郁的脂粉香。
萧衡皱了皱眉。如今世面上流行花笺,都是用花汁子薰出来的,但多是文人秀士、酸腐儒生们用,再然后就是闺阁小儿女们喜欢,他这样的大男人压根不稀得这些酸文假醋。
这位苏公子倒是娘气。
再看贴子上的字,萧衡不由得冷笑。一笔簪花小楷写得倒挺入眼,可一瞧就是女子所写。什么苏公子?怕是苏姑娘……吧?
玄圭觑着萧衡的脸色,问:“三爷,这是哪家的苏公子?可是有什么要紧事?门上小厮说催得急,还说后日一早来听信儿。”
您倒是见还是不见呢?
萧衡冷笑一声,道:“我哪儿知道是哪家的苏公子?如今门上当值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什么贴子都接?”
不怪萧衡不认得,是苏绾不敢自报家门,更不敢拿她大伯父的贴子和官职、门楣撑场面。
她也怕万一这贴子落到旁人手里,两厢一对,自己就要露馅。
她措辞含糊,自然萧衡懒得搭理。
玄圭不敢对府里用人的事置喙,便陪笑道:“也许是送错了也不一定。”琇書蛧
萧衡把贴子一扔,像扔了一张破纸片。
他倒不知,自己几时在外头结识了什么苏姑娘?难不成是哪个青楼里的姬女?
什么人呢这是?一点儿自知之明都没有,怎么着,想攀附他?那可是打错了主意。
玄圭恭敬的把贴子捡起来,道:“守门的小厮说了,苏公子后天还会再来,三爷去还是不去?”
萧衡道:“不去,谁知道哪儿跑来的阿猫阿狗?我萧三又不是闲得蛋疼的主儿,哪有时间应付这些乌七八糟的人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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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绾不知道她熬了两个晚上,苦心写出来的贴子就这么轻飘飘的进了萧衡的废纸篓。
林檎又跑了一趟梁王府,门上的小厮回说:“贴子已经给了三爷了,但三爷说不认识你家公子,没空。”
他挑眼看着林檎,道:“你家公子到底是谁?又究竟想做什么?干吗藏头露尾的?害得我都挨了训斥。还有啊,求我家三爷的人多了,哪个不是亲自过府,带着重礼,毕恭毕敬,诚惶诚恐,你们家可倒好,打发你个小丫鬟就想糊弄事?啧,一张贴子就想约三爷出去?怎么想的来着?”
林檎被怼得哑口无言。
是,她一没重礼,二没名贴,可她真的是有急事啊。
这位萧三爷怎么这么不通情理呢?
可惜她急也没用,又没法解释自己是苏家什么人,只能怏怏地无功而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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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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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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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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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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