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爷也不介意,看四阿哥的眼神儿又跟着暾焱走了,干脆放孩子自个儿玩儿去,他拉着玉琭落了座,也不嫌盘子里那半个点心是四阿哥嚯嚯过的,一口吞了下去,玉琭还拦都拦不及。

  “怎么饿成这样,那点心都被四阿哥捏的没形儿了,上头还糊了他的口水,你也不嫌?”

  玉琭失笑,连叫人摆膳来,又亲自湿了帕子给康熙爷净手净面。

  康熙爷闭着眼睛抬着脸,任玉琭给他擦:“有什么嫌不嫌的,你是没瞧见外头百姓都饿成什么样子了,这都开仓放粮施粥好几日了,竟还有没吃上饭的,正当街卖儿卖女呢。”

  “朕原还恼怒着,想着是为人父母的不慈,拿儿女换粮食给自个儿吃,可差人问了才知道,他们是实在过不下去日子了,若儿女能被买走,即便为奴为婢也算是有口饭吃,不至于全家一道饿死。”

  康熙爷缓缓睁开眼睛看着跟前儿的玉琭,一卸下笑意脸上的疲惫便挡不住了,眼底泛着微微的青,眼白也布满血丝,乍一看是累的,可再配着康熙爷的话瞧着,却像是难受得紧了。

  玉琭抚了抚康熙爷的脸,忙招呼人传膳,康熙爷却不急着用,说起这个也是没心思用了,打发了跟前儿的奴才,拉着玉琭坐好,忍不住的想同人倾诉些。

  “那卖儿女的是个干瘦的男子,乍一看同寻常人没什么不同,朕想着他有手有脚怎么还至于卖儿卖女的,然再细看,下身两个裤腿儿都扎住了,一问这才知是五六年前做工时砸断了双腿。”

  “他自没了腿他便没出过屋子,好在还有门手艺,会编些蝈蝈笼、竹篾灯笼什么的,他内子是个不离不弃的,白日里做些浆洗的活计,得空了便走街串巷卖他做的小物件儿。”

  “二人一年到头日日不肯歇,就是想着他们长子翻了年就八岁了,打算攒钱给孩子寻个会拨算盘的师傅跟着学几年,待学成了无论去哪个铺子都有人要,干活也体面些。”

  “地龙翻身那日他们正好攒了整三贯钱,午间用罢膳歇了会子,夫妻俩正欢欢喜喜掰着子儿一个个数呢,谁道天地巨变将一切都化为乌有,他不知撞着什么晕了过去,待醒来才发现她内子紧紧抱着他,将他护在身子底下。”

  “他活下来了,他内子却被房梁砸得正正的,一句话没留下便走了,这三贯钱便也成了给他内子的葬身钱,他的一个残的带着两个孩儿,吃粥都抢不来一口,只得带着一双儿女爬到街上,过一个人便磕一个头,为孩子们求一条活路。”

  “朕心头不忍,便叫人给他们端了粥饭过去,还想着问些什么呢,府丞张大人便来了,急急禀报呢,朕便顾不上多问,暂同人走远了几步说话,谁道就这几句话的工夫,再回过头看,那男子竟从袖中套出一根削尖的竹片,刺入脖颈自尽了!”

  “人救不回来了,他那一双儿女哭喊着被人牲口似的套了脖子拽走,朕忙叫人拦住了,又问了一旁边儿的人,这才知来人是人牙子,趁难发财还不够,末了还说了刻薄话。”

  “直言‘既签了契,这两个可就不是你王家的人了,以后他们发达了你个瘸了腿的可别腆着老脸来攀亲!’就因为这么一句,他便死了,朕都替他内子不值,可又想,大概也是因他内子走了,他这才不想活了,不然哪儿能走得这样利索?”

  “有熟悉他的街坊为他哭了一场,说这王犁曾言,他几年前伤着腿时便该死个干净,如此也不至于拖累蓉娘这么些年,为他身子都累垮了,半点儿福没受,还为他丢了命。”

  直面这样苦痛的感觉着实难挨,康熙爷抱着玉琭,忍不住搓了搓发酸发烫的眼睛,只觉那王犁不仅是为蓉娘死的,也是因他而死的。

  他是天子,想要了谁的命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为他而死因他而亡的人更不知几何,他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可王犁何其无辜,什么没错,他就是个苦命人,是苦难日子逼死了他。

  康熙爷不禁想,若他再于国事上勤勉些,再尽心尽力些,百姓们是不是就没那么难了?

  他自小便知天子难为,这皇位不好坐,可今儿才知道天子还承着这样的血淋淋和沉甸甸,他一时的懒怠压在百姓身上便是千万苦难,是能逼死人、要了命的。

  康熙爷虽未言语,可玉琭哪儿能体会不到康熙爷的心绪,他先是拿手指压着眼皮,这会子压不住又将额头抵在她的肩上,肩上热热的,可见是痛心自责交加,煎熬坏了。

  玉琭轻轻拍着康熙爷的背,知康熙爷要的不是软语安抚,她便轻着声儿问那两个孩子的下落,如此说说话想来能将康熙爷的情绪分出来些。

  天下的苦命人这样多,今儿万岁爷只是碰见了一个王犁,可实际上还有千千万万个苦命人或许比王犁过得更苦,若只是沉浸悲伤在这上,便顶多救得了眼前的一个,救不了更多。

  康熙爷是个称职的,故而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情绪,不屑人的可怜,他是要救千千万万人的。

  “爷是个心软的,必不会看着人牙子就这么将王犁和蓉娘的孩子带走吧?”m.xiumb.com

  玉琭果真是极了解康熙爷的,康熙爷听这话后在玉琭肩头蹭着点了点头,而后再坐直了便只见微红的眼睛,不见悲色了。

  “若落在人牙子手中还不知怎么被磋磨呢,朕碰见一个便救一个吧,罚了人牙子后将那两个孩子暂安置在了衙门,张大人忙得嗓子都说不出话来了,人手更是缺得厉害,朕便叫那两个孩子给张大人端茶倒水、洗笔研磨。”

  “算不得奴才,就是先叫他们忙起来,父母不在了便要学会自立,像他们这样没了家的孩子们还有很多,朕叫人归拢了,年纪小的都先送去庄子上养着,免得连口粥都抢不着,说来也是痛心,朕出去这半日,竟就捡了大大小小二三十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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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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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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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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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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