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地抬起手伸向那个熟悉的身影,似乎隔着屏幕都能触摸到他的温度。
却见此刻他站在大厅中央,蹙着眉打量着家里的每一个地方,墙壁、衣架、摆置物,还有我们一起用过的情侣杯,桌子上的果盘,甚至烟灰缸,他都一一拿起来仔细端详,摩挲一番,随后放回原位,再小心翼翼的调整回原来的角度。
尽管现在的他再次爱上了我,但是记忆仍旧没有恢复,他似乎是想要从这些冷冰冰的器具之中来感受我的生活习惯,我的喜好,或者是寻找那个过去的他存在过的痕迹。
但他又似乎害怕这一举动被我发现,或者是怕东西弄乱了我会不高兴,所以才这般谨慎。
不知是不是害怕碰触到什么隐私,他只是看了摆在明面的东西,没有去拉我的抽屉或者柜子之类的。
监控的像素不算太高,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当他把屋里的摆设看过一遍以后,重新坐回沙发上的时候,背影看起来有几分颓然,把手指插进了头发里,闷声不响地坐了很久。
也许他自己也在试图从这些东西里面寻找一点记忆,但最终还是没有想起来什么。
我不禁有些心疼,这样的他太可怜,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在我的心里,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不管他曾经是否忘记过我,只要现在的他依旧爱着我,在我身边,我就已经觉得分外知足。
当你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去做什么的时候,这一夜总是漫长无比。
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中却久久徘徊着秦公子在房间里寻找过去的身影,无心安枕,就这样浅眠到天亮。
秦公子素来都有早起的习惯,我估摸着他应该起身的时间早早便来到了牡丹园。
穿着睡衣来大厅倒水喝的秦公子显然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早的到来,罕见的呆愣了片刻,但随即便蹙着眉朝我走过来,“早上气温低,乱跑什么!”
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恼怒,看了我几秒钟以后,直接将我横抱起往卧室走去,手上的动作却分外的轻柔,为我除去外套,直接塞进温热的被子里。
“吃早餐了么?”
“……”
“我去给你准备……”
我情不自禁的爬起来拥住那瘦劲的腰身,侧脸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那仅隔着薄薄一层睡衣的温度,“别走”
也许是因为失忆后秦公子从来没有见到过我这样依恋的样子,他似乎是觉得我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事,或者不舒服,甚至病了。
他连忙转身,将滑落的被子再次把我围起来,用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关切的问道:“怎么了?”
我像一条重新回归的大海的鱼,将脑袋蹭到他的颈窝,贪婪的摄取着他的体温,“咱们回知微路吧。”
“嗯?”他有些不明所以,我一大早跑过来,又急吼吼的要回去,他有点意外。
我眯着眼睛笑起来,“我不在家的时候,某些人好像暗搓搓地到处观察我家的每一样东西,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想做什么。”
他顿时像个偷糖吃被抓包的小孩,尴尬起来,嘴上还不肯认,“我那是……”
“是什么,你是我老公,我家就是你家,你自己家的东西,看看怎么了,说不定能找到一点提示,我还能帮你提醒提醒。你说你至于这么偷偷摸摸的,趁我不在家才看么?”xǐυmь.℃òm
“……”
在被子里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我再一次带着秦公子来到了知微路。从一进屋,他的拖鞋,衣服,每一件物品,我都跟他讲起,有的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买的,有的一直摆在这里,讲的时候我才发现,记忆真是一种可怕的事情,我竟然能记得这么多。
我甚至在想,假如现在这个失去记忆的人是我,他会怎么做呢,他能记得多少来讲给我听?
不不不,他可能什么都不会告诉我,就当我们重新开始相识相知,一切从头开始,反正他会保护我。
可我不喜欢这样一个病态的他,我也怕我保护不好他。
他走近我的梳妆柜,我也微笑着没有阻止。那里面有很多的首饰都是从秦扬那里搜刮来的,还是他亲自帮我搜刮的。我记得他对于珠宝方面也颇有了解,这些知识应该是之前学到的,他大概还没有忘掉。
但我忘记了一样东西。
当他从抽屉里面拿出一个盒子,我想要上去阻拦却已经来不及。
“钻戒,这谁的?”秦公子指尖捏着钻戒,对着灯光看了看,疑惑地看向我。
我心里一惊,竟开始有些紧张起来,这枚戒指不是别的,正是当年周启文送给我的那一枚,婚纱鞋子都被我烧了,可珠宝这种东西,普通的小火盆也烧不掉它,就这么留下了它。
我怎样才能把这件事含糊过去,如果将实情告诉他,他会不会误会我和周启文有什么,或者直接生气,连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个啊,朋友的,暂时存放在我这儿的。”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打了个哈哈。
但秦公子似乎并没有相信,斜飞了我一眼,“朋友的怎么会在你这里,这可是钻戒,而且还这么大,肯定是求婚用的吧。”
他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那枚钻戒细细打量起来,“恩,是真的方钻,这至少三克拉以上,价值怎么也得六位数。”
他的目光总是这样犀利,让人无处遁行。
我没有言语,生怕说错了什么又让他察觉了出来,只听到他似乎又自言自语的说道:“应该不是我的,这么丑,我就算再荒唐也不至于送你这么丑的玩意,这可是求婚啊!”
我有些哑然,失忆的秦公子依然没那么好糊弄。
他似乎在等我回答,但等了很长时间也没等到,他大概也没什么心情看别的东西了,索性关上了抽屉,自己在沙发的角落里,蹙着眉坐下,一脸生闷气的样子。
呃,真生气了啊?
我没办法,只好上去哄他,我在他面前弯下腰看着他低垂的眼帘,“喂,秦奕,你干什么?”
他不理我。
我再叫,“秦公子,秦先生?”
但他依旧不做声。
无奈之下,我只好摇着他的手臂,“老公”
这回终于答应了,但还是一脸的不高兴,很不爽,“你肯定有事瞒着我!”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好像有种私奔被抓的感觉,毕竟当初接受这枚戒指的时候,我确实有了和别人结婚的念头。
他开启了自行推理猜测的模式,“是不是在我失忆以后,又有别的男人来跟你求婚了?你居然还留着他的戒指,该不会是答应了吧!”
他的情绪似乎有点激动了……
我到底该怎么对他说?难道要和他说当年我曾经准备嫁给别人么?和周启文的那一段吧,说实话,我真不太想提了。
许是我的犹豫伤到了他,他握着我肩膀的力度稍稍有些加大,紧蹙着双眉,固执的继续问道,“告诉我,到底是哪个混小子!”
大概是害怕自己的情不自禁伤到了我,他轻轻放开了我的肩膀,但随即便攥成了拳头,握的关节都有些泛白。
他似乎是在懊恼自己的失忆,恼怒自己忘掉了这么多不应该忘记的重要过去。
我伸手抚上他紧绷的胳膊,柔声唤了一句,“奕哥。”
他没有回应我,依旧是蹙着眉。
事实毕竟是事实,就算我今天不告诉他,他明天也会从旁人那里打听,倒不如我亲口告诉他,也免去了传声筒之间的误差,而且我也不想他的记忆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而出现偏差,抿了抿唇,终究还是将我和周启文之间的事情给他解释了一遍。
秦公子就这样默默的听着我的故事,只是那双手握紧了松开,松了再次握紧,反复了不知多少次。
直到最后我告诉了他一切,他这才抬眸看向我,眼神中似乎是心疼,又似乎是后怕,他将我紧紧揽入怀中,如同稀世珍宝,“还好,还好你没有嫁给他”
我回抱着他,将侧脸贴在他的胸膛,“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周启文他已经死了。”
“死了?”秦公子有些诧异,但是随即摇了摇头,“他不可能死的。”
我有些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当年那场枪击我就在现场,亲眼目睹了一切,他就那样鲜血淋漓的躺在我面前。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秦公子揉了揉我的发丝,给我解释道:“豹三爷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怎么会让周启文就那样死呢?”
秦公子的这席话确实惊到了我,对于周启文的死,我从来没有过怀疑,甚至为了他我还难过了许久,难不成这一切都只是金蝉脱壳的假象?
不过秦公子说的没错,豹三爷素来都是相当重情的,从叶老虎那里就能看出,更何况周启文还是他当成儿子养在身边那么多年的,又能差到哪去?
我闭上双眼细细回想着那晚发生的情景,血流成河,当周启文用枪指着我的时候,豹三爷正好对着他开了枪。
对,就是这里!那时的天气很冷,大家穿的也比较厚,按理说,就算豹三爷将他一击致命,那么血液也应该不会流的那么快。
这几年,他鲜血淋漓的场面被我深深埋在心底,却不想最大的一个漏洞却成了最让我难忘的一幕,我还对此深信不疑。
当年也因为我的悲痛没有细看,现在细细想来,周启文死的确实有些蹊跷。
难不成,他真的还活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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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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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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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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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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