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此路只在山腰,按常理来说,不该像深山那样烟雾弥漫。
杨闻拓戏谑:“又有神仙下凡?”
迟肆得了提点,拉了缰绳在原地静立片刻,蓦地撇嘴啧了一声。
这些修为微末,稍不注意就会踩到的蝼蚁,让急于回京的他有点厌烦。
清瘦如竹的身影霎然一闪,瞬移到杨闻拓的马背上。
“怎么了?”见他如此行动,杨闻拓知道事出有因,正色相询。
“阿季,往后不用再挂心那条龙王爷。”情意深含的笑音,淬着几分对拦路者的冷笑嗤嘲,“那条小蛇被我美色所惑,来找我们了。”
“!”
三个凡人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一息之后还未回神,身下骏马已开始萧萧马鸣。
动物的感觉比人更锐,它们已经察觉到什么,变得躁动不安。
肌骨瘦劲的手臂将怀中人紧紧一搂,迟肆身形瞬动,轻巧避开不知从何处猝然而至的一股巨大尘灰波流,稳稳落在地上。
刹那之间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灰色龙卷将周围树木连枝同叶刮入急转漩涡,低沉的嘶啸龙吟声在山谷激起浩荡声波,回音重重叠叠,在耳边久久回荡不息。
马匹受到惊吓,双腿高高立起,嘶鸣一声之后四脚蹬地飞速逃离。
谢观河和杨辉羽猝不及防,差点被甩下马背。
两人飞速一跃,失衡落地后,踉跄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一棵粗大树木被飓风拦腰撞倒,将平整山道破坏的凌乱不堪。
紧跟着,尘风飞散,像灰色的针雨铺天盖地,降下刺鼻的水锈腥气。
尘雨散尽后,一条巨大青色蟒蛇出现在众人眼前。
约三十余丈长的蛇身弯眼盘绕,堆叠起一座小山。
迟肆轻嗤一声,在怀中人耳边笑道:“这就是她的原形。一条小蛇,是不是没什么看头。”
杨闻拓沉默了半晌,无言以对。
仙凡有别,在认知上的差距大概也很大。
境界高深的真仙没把区区一条小蛇放在眼里,并不着急斩妖降魔。
巨蟒将半面山坡弄得七零八落乌烟瘴气,粉墨登场之后再无任何行动。
三个凡人看着如小山一般高大的“小蛇”,沉默无语。
巨蟒双眼通红,一动不动紧盯眼前身影。
气氛安宁的十分诡异。
过了几息,巨蟒化作人形,赵挽青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娇柔美貌温婉哀怨,梨花带水泫然欲泣。
任谁看了都只会觉得是一位让人心软,楚楚可怜的娇弱佳人。
她朝几人行了一礼,看似并无任何敌意,让人怔楞一瞬,似乎不好直接开口喊打喊杀。
娇婉双目泪眼婆娑,朝迟肆哭诉:“我此前不知随意夺人皮囊乃是错误之事,还望道君原谅。”
“我化形不久,并未害过人,这具凡人躯壳也是她自愿交由于我。恳请道君放我一条生路。”
不知这几日她去了哪里,似乎又新学了一些人情世故。
这番哀婉的柔弱模样,让几个男人再是一愣。
“怎么办?”迟肆问像杨闻拓。
这妖还要不要除?
“她身上确实没杀孽。”他又补充,“妖修喜欢找凡人双修,讲究个你情我愿,害人的只是少数。”
若是在幽天修真界,人修妖修各自修炼,少有干涉。
赵挽青继续哭诉:“我此前听到他们说想要下雨,于是施法降雨,不知这是错。”
“我又听到他们说,龙神需要贡品敬奉,也不知这是错。”
迟肆朝杨闻拓解释:“妖和人的善恶观不一样,我们弄不懂他们的想法。她初生灵智,刚开始学着做人,也不知在什么地方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她本心不坏。只是蛇性嘛,”他在怀中人后腰捏了捏,小小挑拨一把,嘿嘿坏笑了一声。
“现在怎么做?”他又问了一次,“这妖除不除?”
那日他洞察出赵挽青的真身后,本是念在她化形不易,没打算动她。
一个境界高深的得道真君,以大欺小欺负一个刚炼气化形的小蛇,这事说出去其实有点丢人。
若不是她打算朝杨闻拓出手,他都懒得刺那一剑。
杨闻拓也有了点犹豫。
一个娇弱佳人在面前哀婉哭诉,若不是个貌美心毒的蛇蝎美人,确实有点下不去手。
“你说赵挽青自愿将躯壳交由于你?”谢观河问。
他也心生犹豫,想确定一下这只妖到底……该不该杀。
“赵挽青是我的名字。”她婉声泣诉,“我不知她叫什么。”
“那日他们把她送来,我和她聊了一个晚上,她说想和我做朋友。”
做朋友?
“那你为何还要夺取她的皮囊?”
“我听说他们都这么做,不知这事是错。我喜欢她的样子,对她说了这事,她也愿意。”
她口中的他们,混含不清。
有时指的人,有时指的妖。
妖和人之间的规矩,善恶,对错,喜好,截然不同。
她分辨不清楚。
“她在我面前一直哭,给我说了她的身世,说愿意把躯壳给我,还求我替她报仇。”
遭遇凄惨的少女遇到了龙王,以自己躯壳作为贡品,向龙王许愿。
“她说她一直想去京城看看。”
初生灵智的蛇妖,心智仍然懵懂,在夺取了少女皮囊之后,心绪也受到了她的影响。
她一会是人,一会是妖,界限模糊不清。
谢观河看向杨闻拓:“阿季,赵姑娘她……”
似乎并不该杀。
江湖中人的恩怨生杀,也是如此。
杨闻拓沉吟了片刻:“若是你以后不扰人间……”
他话还未说完,陡然一震,剩下半句被惊回了喉咙。
赵挽青竟然又开始宽衣解带。
几个男人受到剧烈惊吓,急忙别过脸,看着自己脚尖。
迟肆无奈提醒:“人间女子不这样动不动就脱衣服。”
哀婉的低泣声中夹杂着似乎难以忍受的痛苦:“这道伤口疼痛难忍,还望道君能解除道法,放我一条生路。”
污黑如墨的浓稠烟气从心口处的细痕处缓缓流出,犹如污浊不堪的浑水缠绕周身,阴寒凄厉,触目惊心。
“姑娘……你先把衣服穿上。”杨闻拓瞥了一眼,除了缠绕流动的污浊黑气,什么都看不到。
“老四。”他朝迟肆扬了扬下颌,示意将法术解了。
可对方却没动。
迟肆眉宇间微微皱起一道竖痕,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这是我刺你的那一剑?”俊艳双眸中闪过些微疑惑,“不是你在别的什么地方弄的?”
赵挽青哭着点头,泪如雨下。
“怎么了?”杨闻拓看出事有不妙。
迟肆沉思片刻,自己也有一点不知所措:“我没施过什么法。”
他手里灼光一闪,凭空出现一把长剑。
剑刃纯黑,不流一点寒芒。锋刃周围似乎隐隐缭绕一层淡淡黑气,一眼看去便觉不祥。
“记不记得我以前给你说过。”他朝杨闻拓道,“我曾将恣心封印,那封印我也破不。后来你走的时候,封印自己解除了。”
杨闻拓点点头。m.xiumb.com
迟肆下到凡尘,自行封印了法力。封印冲破的那一天,他的修为将突飞猛进。
“我很少用剑,炼出剑意后就没怎么用过恣心。”平淡语调暗含炫耀显摆。
剑意是剑法的最高境界。
“封印破除后更是从未用过。那日情急,我才用了他,”朗音微顿,“我也不知道,如今的恣心用了之后是这个样子。”
直至今时,自己也才知晓,神剑刺出的伤口会是此等模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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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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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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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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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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