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青荧灯火,映照出衾寒枕冷上的孤影。
他清楚自己的性子,虽然恣心随意却极少动怒,也很少耍小性子。
他早就看尽人间百态,红尘俗世不过一场烟火,很快就会化作指尖尘埃。朝生暮死的蜉蝣甚至等不来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流连,便已由生入死成为清夜中一瞬即逝的拂袖千风。
可这两日的某些画面此刻无可抑制地在脑中一一浮现,让他觉得无比刺眼。
心中莫名其妙又无以名状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宛如狂风卷起巨浪在心中澎湃汹涌,惊涛拍岸般打得他坚如磐石的心飘摇不安。
别说旁人看得直眉楞眼,他自己都大惑不解。
他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茫然而不知所措。
屋外蓦地传来的轻微敲门声,将神游天外的魂思拉回人间。
他懒得起身,漠然地说了声“进来。”
门被人无声推开,齐季站在门口,笑意深染的雅致眼眸外露了几分担忧之色:“没事吧?”
明明是清幽淡雅的温柔嗓音,却如电闪雷鸣一般重重轰在心上。
迟肆心脏猛然剧烈一蹦,有如雷鼓,整个人也仿佛触了电,唰的一声从床榻上弹立起来。
手脚全然不受控制,脑子里也一片热气腾腾,像是装了一锅浆糊粘稠得无法思考。
“我看你方才都没怎么吃,想必也没饱,要不要吩咐后厨准备点别的?”齐季靠近他,在床沿边站定,“有没有什么想吃的?阳春面如何?”
齐季的功法很特别,时常将气息掩盖的极为隐蔽,要不是亲眼见到眼前身影,几乎难以靠脚步和呼吸察觉到他的存在。
可迟肆此时感觉空气有些凝固,身旁传来些许温热气息,夹杂着错觉似的朦胧暗香,渗入心脾。
耳根的灼热猝然蔓延到了喉内,让他口干舌燥,喉结滚动几许,硬是发不出一点声来。
“怎么了?”见他半天不答话,齐季温声问道,“没事吧?”
关切之色溢于言表。
迟肆深吸了一口气,如实回答:“脸烫气短胸闷,脑子里黏糊糊的,空白一片难以思考。”
“不过,”他顿了顿,“不知怎么的,突然一下子就好了。”
在见到对方笑容的那一刻,心里堵着的那口闷气,须臾之间就消散得不留一点痕迹。
余出的空荡,瞬间被另一种喷薄而出滚烫的情绪填满。
齐季仍不放心,微蹙着眉伸手搭上了他手腕上的经脉。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肌骨,迟肆后背瞬间窜过电流般的颤栗。
摇曳的烛火为苍白的骨节添上一层暖黄,细长有力的手指在灯火辉映中,赏心悦目到使人难以移开目光。
他的心烦气闷不治而愈,脸却烧得更凶,连带全身都燥热起来。
“脉象有一点快,身上似乎也有些发烫。”齐季把完脉后收回手,“许是感染了风寒,要不要找个大夫开副药?”
“不用!”迟肆猛然绷直了背,“我身强体健,绝对不可能生病。”
“即便习武之人,偶尔染一两次风寒也是常事,哪有人不生病的。”齐季眼梢微弯,“你脉象有力气血畅通,也生不出什么大病。”
“这样,今晚你早些休息,若是明日还觉得有什么不适,我们再去找大夫。”
精致如画的双眸里又闪过一丝嘲弄:“老四,你该不会害怕喝药吧?”
“怎么可能。大爷我这辈子就没有怕过的东西。”迟肆昂首,不屑地哼了一声。
他本想好好解释清楚,他不会生病,没喝过药,更谈不上怕。
但对方眼角微垂眉目含笑,烛影明暗中交织着清雅又艳魅的见血封喉与勾魂夺魄,他一下就楞了神。
只心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齐季轻笑一声,又问了一次他要不要再吃点东西。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又叮嘱了一句“早些休息”,随后离开了房间。
玉树临风的身影一消失,迟肆绷得笔直的后背瞬间绷断了弦,又一头栽到床榻上。
窗外虫鸣窸窣吵闹不止,使人辗转反侧孤枕难眠。
他依然不知这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究竟怎么回事,心中却像灌满了蜜糖一样甘甜。
止不住上翘的嘴角让他独自在房里几乎笑成了一个傻子。
***
第二日醒来之时,迟肆心中舒畅得无以复加,连以往赖床的毛病也消失殆尽。
他一个挺身从蹋上一跃而起,迅速穿戴好后急不可待出了房门。
“哟,今儿还挺早。”
见他来到大堂,齐季眉眼含笑揶揄。
按平日迟肆起床的时辰,饭菜上桌后还得等他一会。
今日刚过午时,他们才上桌点完菜,他就已经出了房门,比平日足足早了两刻钟。
真够不容易的。
迟肆眉飞色舞,毫无愧色地说了一声“惭愧”,大刀金马往条凳上一坐,笑意张狂得比盛夏烈日还要明媚。
“迟肆你没事了吧?”谢观柏仔细打量了他片刻。
昨日迟肆不知何故,忽然间就默不作声,半低的眉目在额间碎发投下的阴影中诡艳森寒,像是画中俊艳又让人毛骨悚然的妖魅。
听齐季说他身体不适,或许是长途跋涉,奔波了两日没休息好以至感染了风寒。
他也没敢去打扰。
现在看他春风满面,和往常一样生龙活虎生气勃勃,应是经过一晚的休整已经恢复。
迟肆眉头轻挑予以回应,意态悠闲得痞气十足。
此刻正是饭点,客栈大堂内人来人往,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听说逢山村的神仙庙走了水”,即刻吸引了半数人的注意。ωωω.χΙυΜЬ.Cǒm
“什么时候的事?”
“昨日下午。”
“那神仙呢?”
“不知道。整座庙都被烧没了,也没见有神仙出来。不过据说只死了一个守庙的道士,其余香客都没事。”
“现在还能去上香请愿吗?”有人焦急问道。
客栈内许多百姓都为此而来,对求神一事格外关心。
“庙都没了,你去哪儿拜神仙。昨日就有不少进村求神的人连夜返回。今天上午也有不少人中途就折返回来。”
“你们是打算去上香的?我看啊,就别再白跑这一趟了。”
大堂内说长道短议论纷纷,有人打算放弃,下午就回家,也有人不死心,仍要去逢山村看一眼。
“逢山村以后会怎么样?”谢观柏突然一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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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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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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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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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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