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蛋!你别碰我!你不是有本事招歌姬舞姬召妓吗?你去招她们!”
蔡妩来回扭着身子,拿胳膊肘抵着郭嘉肋下。郭嘉被敲得生疼,臂弯动作却越收越紧,脸埋在蔡妩发间,狠狠地吸了两口,像终于找到安心感一样,把脑袋靠在蔡妩肩膀上,声音低低地唤道:“阿媚,阿媚……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就一会儿。”
蔡妩才不理他装可怜的模样,她见识了太多回博取她原谅的伎俩了。她很干脆地一肘子过去,郭嘉吃痛,下意识松了丝力,蔡妩赶紧起开,转身怒气冲冲地瞪着郭嘉:“行啊你,你都知道……”
话没说完,蔡妩又被郭嘉一把拽了回去,因为酒后用力没把握,两人直接因为惯性仰躺在了地上。蔡妩狠狠地锤了郭嘉两下,撑着身子刚要起来又被郭嘉抓了回去。两人瞬间就成了浪漫暧昧的脸对脸姿势,只是这姿势的两位主角一个眼中怒火滔天,仿佛要吃了眼前人,另一个眸中温柔如水,像是想溺毙身上人。看着真是万分不搭。
郭嘉通身的酒香,眨着眼看着蔡妩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阿媚……我想你了……”xǐυmь.℃òm
蔡妩一愣,有些跟不上趟没回不过神来。却听郭嘉那头已经柔和舒缓地说道:
“阿媚。你不在……日子很难熬。家里只有我一个,闲下来空得可怕。白天可以找事做,可以借故睡觉,可是晚上想你,怎么办?歌姬舞姬看着是清秀可人……但她们都不是你。”
“我从来不知道在家里待着也有这么凄凉的时候。我以前总把你和孩子丢在家里,我……是不是……很混?离阳翟去冀州,放你一个人在家呆着;离榆山去兖州,放你一个人带着;征袁术往扬州,还是让你一个待着。你一个人,带孩子,管家,操心里里外外。三个月,五个月,八个月,总是这样,荥儿出生时候我不在……我连你在产房没吱声没喊痛都不知道。阿媚……还好你们是母子平安。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因为我怕……怕自己把天下承平也换不来的珍宝……弄丢了……”
郭嘉的手环上蔡妩的身子。蔡妩这次倒是没挣扎,她略带担忧地抬头看看郭嘉:“奉孝……”
“别动,我让安静地抱一会儿。我保证什么也不做。就一会儿。”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郭嘉垂了眸,敛去眼中所有的睿智与明透,带着毫无防备的清澈和坦诚看向蔡妩。
“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说出这些呢?”
蔡妩愣了愣神,面色微赭地躲开郭嘉的目光:多少年过去,她对这双眼睛还是那么迷恋。看着它,她就会不自觉地心跳加速。也正是因为这样,蔡妩的一偏头,错过了郭嘉几次张嘴还是没说出来,只能以口型表示的一句:“因为……我在乎啊。”
蔡妩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把目光投向了墙壁,语气温柔自顾自说道:“为什么要说呢?不说出来,我还可以假装你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一切和在榆山一样,我和孩子才是被你放在第一位的。假装你所有的离开都不存在,以后随军,你其实可以待在许都。”
“阿媚……”
“你不知道,每次知道征战将起时我有多羡慕薇姐姐?因为每次作战,文若先生都是留守许都的那个。虽然也是忙碌异常的,可至少她还能看到他!不像我。军队一开拔,我就不知道你在哪里?不知道你有没有危险?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能不能吃上口热饭?甚至不知道你有没有生病,不知道……在我想你的这一刻……你是否……还活着?”
“好几次一听说要有战事,我都想找根绳子把你绑了。让你哪里也不去,就围着我们娘儿几个就好了。我常常想:要是你没那么聪明该有多好?我们能像哥哥嫂子和姐姐姐夫一样,踏踏实实、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多好?”
蔡妩说着撑起身子,摇摇头,眼神迷离地看着郭嘉,一只手轻轻地抚过他的眉毛、眼睛、鼻梁、嘴唇,语气幽幽:“可是我知道……我不能啊。我的男人如云似风,来去随心。怎么能甘心困于内帷,恋于裙带?怎么能胸无大志,庸碌无为?我的男人,志在家国,心怀天下。运筹帷幄,胸藏兵甲。是该在赫赫青史上留名千古的呀!”
“阿媚,我……”
“别说话”。蔡妩倾身掩了郭嘉的嘴唇,微微摇了摇头,“听我说完……其实我一点儿也不像我表现的那么云淡风轻。我也是害怕的。打你来许都我就总是害怕你会走志才先生的老路。你们那么像,那么相似,我只要一想到志才先生离世的原因,我就会止不住地浑身冒冷。”
“薇姐姐说,今年文若先生在志才先生祭日时把自己关在书房喝醉了喝哭了。本来他只是想祭奠一下戏先生,跟故友说说话,聊聊天的。可是聊到后来,倒是把自己聊醉聊哭了。那会儿你在出征。我就想啊,你肯定不会记得志才先生祭日的,你也不想记。说不定你认为与其记那个,倒不如早日尽心竭力,早日让天下一统更能让志才先生瞑目心安。”
“其实薇姐姐有句话说得很对:‘志才先生的死就像一把剑,悬在文若和奉孝的头顶上;又像一根刺,扎进他们两人的心里。日日夜夜,让人不敢有一丝松懈。唯恐辜负故友,唯恐让他白付了性命。’我是没有薇姐姐这么精明这么通透的,我只是无比地嫉妒毓秀姐姐。看,她多幸运,肆意了一辈子,连死亡都握在自己手里,走的那么利落洒脱,唯美凄楚。我也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怎么样?会像毓秀姐姐这样吗?生死相随,黄泉相伴。”
“想了很久,想过很多次,我发现自己终究不如她。我好像还真的不能若无其事地看着你瞎折腾自己,我总是……”蔡妩没说完就住了口,停下手中动作,眨着眼缓缓地坐起身搂住自己膝盖,歪着脑袋垂眸看向地面。郭嘉跟着坐起,一只手温柔地环过蔡妩肩膀,声音很轻,透着一丝小心翼翼问道:
“如果有一天……我当真不在了,你会怎么样?”郭嘉话音出口,就发现自己手边妻子的身子僵了僵,这样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该抽自己一巴掌。但是蔡妩接下来的话却答的出乎他意料的极其平静。
蔡妩扭了扭头,没去跟郭嘉对视,而是以毫无起伏地语调轻轻说道:“我会改嫁。如果有一天,你不在了,我会在奕儿他们孝期满后,带着他们改嫁。”
郭嘉闭了闭眼睛,觉得耳中听到的改嫁字眼儿,简直比他说出自己不在了,更让人觉得心里难受、不舒坦。
蔡妩倒是没这意思,估计是在长久相聚离别里不止一次的思考过类似的问题。所以她的回答相当有心理准备:“若是以前,你说有一天……你没了,我会如何,我肯定毫不犹豫地回答你,我会像毓秀姐姐一样:今生得为君妇,必然生死相随。可是现在,我不那么想了。生死契阔很容易,难的是人间烟火。若是没有奕儿他们,你前脚离开,我后脚就在你榻边自尽。你那么笨,那么粗心大意,那么不知道爱惜自己,要是到了黄泉路上,没有我看着,你可怎么办呢?你那么跳脱的性子,放你一个人离开,没我陪着,你肯定会孤的慌。我那么在乎你,花了那么久的时间爱你,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孤单呢?”
“可是事非人愿。我不光是郭奉孝的妻子,我还是奕儿的母亲。纷扰乱世,你若是哪天不在了,留我们孤儿寡母在千里刀光、万里烽火中。那为了奕儿他们,我必然是会改嫁的。我不想叫别人夫君,不想让奕儿叫别人父亲。可惜人走茶凉,我不敢赌曹公那里对遗孀的垂怜,也不敢赌你旧日同僚对我们母子的庇佑。来自他们的援助我会感激,但不敢依赖。若太平盛世,蔡妩甘愿为郭奉孝守节一辈子。可刀兵乱世里,我怕……我做不到。”
“因为我不能保证,在你走后,我是否还有精力孤身撑起这个家;不能保证在你离开时,我们的奕儿是否已经成为有担当有责任的男子汉;不能保证让一门妇孺能平稳求存。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同盟者、一个分担者。婚姻关系是最有保证,最互利的,对着山河破碎,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要。我会给他财富,身体,甚至一个妻子该做到的一切。他要帮我分担孩子的教育、家庭的责任、乱世里门楣的……”
“别说了……阿媚。”郭嘉不等蔡妩在说完直接把人搂在了怀里,搂得死紧死紧:他真是后悔死了!自己干嘛脑袋抽风问那么傻愣的问题?结果听到答案膈应的还不是他自己?果然他今天有些喝大了,脑子有些不清不楚,不然搁平时,他怎么也不会这么愚蠢,这表现根本不像他!
蔡妩被勒得喘不过气,却又始终不舍得推脱出来。只是把脸埋在郭嘉的衣襟里,趁郭嘉看不到的时候,在郭嘉越收越紧的手臂间眯着眼睛微微地笑:其实有些话说出来要比藏在心里让人猜更好些。蔡妩那番话,不能说是十成十的心里话,但字字句句绝对是经过大脑无数次思考的。当然有一点她做了点小手脚:就是关于改嫁那段。当着自己现任老公的面说自己以后要嫁另一个人的事着实有些二了点,蔡妩又不是弱智。她之所以这么说,绝对是敲打郭嘉的成分居多。可是敲打这种事得分好多情况,郭嘉应该属于比较难伺候的一种。平时你跟他说话,比脑子,你比不过。比口才,他会把你气着。比无赖,不好意思,现在蔡妩还没发现许都哪个人比郭嘉还厚脸皮的。当然,前一阵子的祢衡是个例外。正平先生人家不是属于厚脸皮,人家属于没有脸面意识。
你看,对于郭嘉这油盐不进的,说?说不过。骂?骂不改。真胡搅蛮缠地给他闹一顿,说不好他还挺乐呵地跟着你一起胡闹了。蔡妩对那样的郭嘉可真是不知道该如何下手的。可巧,这会儿郭嘉自己喝得晕晕乎乎撞上来,问这样傻帽问题了。蔡妩要是不抓着机会狠狠地敲他一顿,他肯定一有人宠就飘飘忽忽不知道自己是哪根儿葱,不知道自己是干嘛地了。
郭嘉搂着蔡妩好一会儿才缓了缓劲儿,把脸埋在蔡妩脖颈处,像个将被抛弃的孩子一样跟蔡妩可怜巴巴地道歉:“我错了……阿媚。”
蔡妩眨了眨眼:嗯,看样子他喝的还是不够。不然绝对不会这么快就想明白她刚才有些话其实是有针对性的。
蔡妩很温柔地拍着郭嘉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跟自己老公说:“所以,你要是不想,那就得爱惜自个儿啊。像今天这样,你听丝竹看歌舞我不反对,反正我在你眼巴前的时候你也从来没忌讳过自个儿喜欢看美人儿的事儿。可你这么晚喝的醉醺醺就不对了。昼夜颠倒,通宵畅饮,你是真不把自个儿身体当身体啊!我花了多少工夫才给你调养好身子?我这一走才几天,你就又这么不爱惜自己?你是不是真想着有一天走在我前头,让我有改嫁那一天?”
“不是!”郭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那你就好好的,别给我这个机会呀。你看一年多来我都快习惯了等待了。将来要去了森罗殿,你的耐心肯定比不过我,还是我等你好些。听人说女人一辈子最幸福的事就是比自己夫君早死那么一点点。你要是真的觉得自己错了,真疼我?你就比我晚死一些。”
郭嘉偏了偏脑袋,没去计较蔡妩这些稀奇古怪地理论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只是下意识地拢紧了蔡妩,像是觉得蔡妩这个死啊死的提议糟糕至极,所以不管蔡妩怎么希冀,他就是不肯开口。到后来还是蔡妩因为长途赶路受不住劳累在郭嘉怀里开始止不住低头打盹,郭嘉才跟被人欠了几十金一样绷着一张脸硬邦邦地吐出一个:“好”字。
可惜那会儿的蔡妩已经浑浑噩噩了。在迷迷糊糊地意识里仿佛听了郭嘉一句答话,就迷蒙着一双眼睛从地上爬起来,也没理会郭嘉的诧异,直接开门出去自己回卧房了。里头郭嘉愣了愣,也一骨碌爬起来,跟在蔡妩身后颠颠儿进了卧室。在蔡妩要关门之前伸手撑住了门,表情茫然地看着蔡妩似乎有些纳闷:看动作好像他媳妇儿没想让他进门啊!
蔡妩强打着精神跟他解释:“你身上酒味太重。去洗个澡吧。”
郭嘉老实听话地转身向卧房走去。等半个时辰酒味散尽再回来,却发现自己卧室门已经被关的严严实实。被拒之门外郭嘉可怜兮兮地看着房门,压根儿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手捏着前额看了看门口的杜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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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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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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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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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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