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肯斯凯这是时隔三年之后再度来到临安,每来一次,便有新的感受,日新月异的变化,实在让他目不暇接。
根据他的经验,要想在最短时间内知道临安城的变化,最好的方法是去收集报纸。当次日霍重城奉命来见他时,他便向霍重城提出要求,希望职方司能给他些近来的报纸看看。
“你这泼胡,倒是好心机,打发我去做这些仆役的勾当。”霍重城与他熟了,因此说起话来也就没有什么禁忌,笑骂了一句之后,吩咐人去替他买报纸,然后又对杰肯斯凯道:“你昨日好端端的为何要向陛下请求入籍?”
“大宋国势日盛,此时正是我辈归化之时,如果再等个十年八载的,只怕我拿出千万家财来买,也难得入籍了。”杰肯斯凯夙愿已偿,满心欢喜,又知道霍重城虽然职位不显,权势却重,因此也不隐瞒:“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我自然是不敢落于人后的——霍督管,有一件事还须烦劳你替我上奏天子!”
他在大宋时日已久,不仅一口宋话说得顺溜,偶尔还能引经据典,甚至还识得汉字。霍重城听他说得慎重,便也敛了面容:“你只管说,至于天子准不准奏,那是另一回事了。”
“我听闻大宋办了东胜招商行,心中很是遗憾,若是早回来半年,少不得也要在里面掺上一股。”
经过半年时间的酝酿,东胜招商局已经具备雏形,其股份更是早早地便被卖空,就是赵与莒自己想要多分上一点也绝无可能,毕竟东胜洲的探索每次都能带回巨量的黄金白银,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霍重城在这里面,也是分了一杯羹,他现在产业之厚,在大宋也是有数的,而且收入来源都合理合法,有些大臣虽然会嘀咕几声,却没有谁敢去天子那触这个霉头。
“只是如今时机已失,在我想来,除了东胜洲外,还有一地也是盛产黄金的,而且比起东胜洲外,此地还多有象牙、犀角、宝石与香料。”
“你是说非洲?”霍重城惊讶地问道。
“正是,既然官家准允办东胜洲招商行,那么只要有人去说动,这非洲招商行也可以办的。”杰肯斯凯目光炯炯,他是大食人,长期在大食、非洲与大宋间往来,靠着这贸易致富已经有数代人了,因此深知非洲大陆的富饶。东胜洲他没有去过,但他相信,自己如果能得到大宋朝野的支持,那么在非洲所赚得的东西,绝对不会比在东胜洲少。
而且,他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非洲的劳动力。据他所知,大宋目前虽然已经拥有超过二亿的人口,是当今全世界最人口第一的国度,但是劳动力,特别是从事一些危险行业的劳力还是非常缺乏。而非洲劳力充足,若是能够将非洲的劳力运至大宋,再在大宋开办工厂矿山,利用这些廉价的劳力来进行生产,获利也必不少于货物贸易。
他这个时候还未曾吃过苦头,不知道生性散漫的热带地区人种其实并不适合纪律性甚强的工厂与矿山。
“原来如此,我说你为何对入籍之事这般迫切,终归还是为了发财大计!”听他说出非洲招商行,霍重城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骂了他一句滑头之后,细细盘算这件事情,过了好一会儿之后才道:“此事你拟个条陈出来,我替你代奏陛下,成与不成不好说……”
“陛下不会反对,能赚钱的事情,陛下从来没有反对过!”杰肯斯凯很是得意地道。
从霍重城口中得知杰肯斯凯对自己的评价之后,赵与莒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爱财的名声,看来真的会载入史册了。
“官家以为此人之说如何,非洲招商行可办或是不可办?”霍重城也是笑着道。
“此事……”赵与莒思考了好一会儿,终于摇头道:“不可。”
“陛下!”霍重城有些吃惊,他其实是怦然心动了的,他也看过西征舰队送来的海图,从大食到望宋角,非洲大陆的东海岸线尽入眼底,那么巨大的陆地,肯定会蕴藏着无数的财富,这非洲招商行要是真的办了起来,定然可以为大宋也为他个人带来滚滚的金银,但赵与莒却一口回绝,让他觉得象是被浇了一头凉水,有些手足无措。
“若是朕没有东胜洲,或许会允许此策,但朕有了东胜洲,东胜洲疆域面积数倍于我大宋,人口也有数千万之众,如何还有余力分心其余地方?况且天下虽大,总得留些东西与后世子孙,我等一代人占尽功勋,后世子孙岂不生出懈怠之心?”
霍重城听得大为佩服,只觉得天子算无遗策,百年之后的事情都能事先料好。他却不知,赵与莒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是有心无力。
无论是非洲还是东胜洲,实在是太过广大,凭借大宋如今的实力,吞下其中之一已经是极限,从赵与莒的角度看来,非洲不可能出现一个足以威胁到大宋的力量,因此缓上一缓并无关系,而东胜洲优越的自然条件,决定了若是其上出现一个强国,必然会威胁到大宋的霸权,而且,控制住东胜洲,就意味着东大洋成了大宋的内海,从地缘政治的角度来讲,再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对进可攻退可守的大宋根本利益构成威胁。
霍重城不明白什么是地缘政治,赵与莒也不指望他明白。
未能得到天子的支持,杰肯斯凯虽然失望,却没有放弃他的计划,他开始向他认识的每一个有权势者兜售他的计划。他原本就颇有家资,而且,赵与莒还给了他一些赏赐,因此倒也结交了些有权有势之人,再通过这些人,他很快与大宋的豪商们结识,这些豪商都是逐利之人,听得他吹嘘得天花乱坠,便起了心思,虽然不至于立刻投入巨资,却也同意了他的建议,众人合伙出钱,组成一支探险队,先深入非洲,看看能否寻着有利可图的产业,最重要的是能否寻着黄金、象牙和犀角,试探能否获得杰肯斯凯所吹嘘的利润。
这却不是赵与莒所能控制得住的事情,资本一旦被释放出来,就象张端义曾说的那般,便会变成一头怪兽,吞噬一切它可以吞噬的东西。
炎黄十四年春正月,在西域的战报回来之前,赵与莒颁布了他亲政以来的第二份明定国是诏。若说十五年前的第一份明定国是诏是为了在清除史弥远之后安抚人心,并且奠定大宋今后重视工商的经济发展策略的话,那么这一份明定国是诏则是向天下宣告,大宋的政治改革被提上了议事日程。
改革首先便动的是中枢朝堂,原先的六部,如今成了十二部,分别是吏、户、礼、兵、刑、工、农、驿、监、物、医、商。魏了翁提出的官制改革计划当中,农、驿、监三部得到保留,但矿部并未设置,而且监部的职责始终只能监督丞相以下的大臣,却不能约束到天子。新设的另外三部,物部其实是智学部,只不过直接用智学这个词怕引起士林反对,因此借用了“格物致知”的“物”字,主要职责是科研与推广智学和职业技能教育,将原先礼部的部分职责分了过来,设置这一部的目的,自然是为了让大宋已遥遥领先全球的科技优势得到保持;“医”部全名是“医药与民力部”,其主要责任是改善全民医药条件,在最短的时间内增加大宋人口,设立这一个部,赵与莒颇冒了些争议;“商”部是此次天子设立诸部中引发争议最多的一部,自古以来商人地位便是不高,但大宋如今税收有八成以上仰赖工商,工业归了工部管辖,可随着国内贸易与海外贸易的兴盛,这商业与商贾由谁来管辖便成了一个巨大的问题,朝中有见识的大臣也都知道有必要设立专门管辖商业的机构,但长期以来商人地位偏低,使得提出这样的建议必然会冒上风险,最后赵与莒不得不亲自提出。
原先的六部职能也有所更改,比如说礼部,组织考试的职能已经交至物部,目前主管的是礼仪、文宣和归化事宜。这样调整之后,一些新兴的社会变动便反应在朝堂机构设置之上。
丞相、参政与十二部,再加上原先的一些监、司、府等,便构成了所谓的外朝,除外朝之外,赵与莒改革和强化了博雅楼,由原先的博雅楼学士改任内阁,丞相兼任博雅楼总理大学士,对应十二部,另外分设十二大学士及诺干侍学士,而总理大学士之下又设秘书监,秘书监名义上是辅助总理大学士处置政务,实际上却是直接对天子负责。这些全部加起来,被称为内阁
外朝与内阁的关系,在这份明定国是诏中又有严格规定,外朝为天子之下处置国处的最高机构,丞相为外朝之首领,对天子负责。外朝制定大政、方略,报经天子审阅、决断,再由内阁负责执行,而天子有关国家大政的决断,也须得经过外朝丞相或相关主管部门尚书的票拟之后,才能交由内阁执行。内阁为执行政务之机构,原先归属外朝的执行权,如今收归内阁,内阁必须对天子与外朝负责,外朝对内阁执行状况须得监督并评估,对于内阁各大学士、侍学士的任命上,外朝有否决之权。在这里面,赵与莒耍了个小花招,外朝的票拟权,只存在于“有关国家大政”的决断中,日常政务则未曾明确规定。
这是一种妥协,赵与莒交出了博雅楼学士的任免权,用这一至关重要的人事权力,换得朝臣们扩大内阁权力的让步。自此之后,天子、外朝、内阁,三足鼎立的权力格局开始显现。
这个官制改革实际上是一种政治改革,而任何政治改革不可能一步到位,赵与莒明白,这其实只是他的政治改革的第一步,今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有极大的风险要冒。他希望在自己的有生之年,能将外朝改成立法与监督机构,天子成为国家象征与武装力量的总帅,同时也兼顾**官与最高裁决者,而内阁则成为具体政务的执行者。这并不是三权分立,比起那些三权分立的国家,天子的权力更大,而且立法机构也不是由选举产生,而是通过“科举”来产生。
自兹而后,科举与常科也随之要进行改革,科举考试将以传统的科举内容为主,同时兼顾部分智学,以免使得那些皓首穷经却无行政之力的人进入外朝。而同样作为妥协,常选考试也必须考儒家经典,唯有儒家经典能过者,方能入内阁与地方任职。
在炎黄十四年春的明定国是诏中,对于地方政府机构改革的问题,并没有明确规定,最先改的是中枢部门,因为在天子与中枢士大夫们有关官制改革权力的争夺之中站对了位置,地方路省长官并没有立刻变动。经过这种官制改革之后,至少在中央层面上,已经建立起了一种适应如今大宋经济社会发展状况的政治体系。
这一次明定国是诏最长的部分便是朝堂官制改革,其次则是将原先鼓励工商等新兴产业的政策明确化。在十五年前的明定国是诏中,天子用很隐晦的语言说要鼓励工商,而在这一次,则直言不讳地指出,工商与农业一样是大宋立国之本,是大宋国家富强的根基,从事工商的百姓,与从事农耕的百姓一般,都属于可以参加科举与常选的“良籍”。通过前面的让步,赵与莒算是扩大了自己的统治基础,从此以后,那些接受新式学校教育的特别是他以内库之钱养育的孤儿们,便可以名正言顺地出仕,而不至于要立下莫大功勋,才能让士林闭嘴。ωωω.χΙυΜЬ.Cǒm
鼓励工商之外,还鼓励百姓到海外殖产兴业。放在十五年前,甚至放在七年前,这种鼓励海外殖产兴业的措施未必能引起百姓的响应。如今则不然,这七年来有无数百姓迫于无奈流落海外结果发财之后衣锦还乡的故事流传,更重要的是去年东征舰队带来的黄金潮还未消退,因此到各地官府询问相关信息的人络绎不绝,只要胆子大些心思活一些的,都在做着去海外发财的梦。
明定国是诏在最后,针对士林百姓担心国家政策多变,还专门提出一件事情,那便是要定“御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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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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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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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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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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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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