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短暂地停了下来,龙骑兵下了马,排成整齐的队列,默不作声地站在山岗之上。这座小山包下,便是通往吉拉尔驿的必经之路。因为时间紧迫,他们没有太大的功夫去建工事,只是在山与路之间挖出一道壕沟,同时将原本就泥泞的道路掘断了数截——这虽然挡不住蒙胡的兵骑,但对于其辎重来说,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根据情报,蒙胡是要向北一直逃窜,这沿途要经过渺无人烟的冰原,没有充足的物资补给,这种冒险行动就是送死,而物资补给只能依靠辎重部队运送。王启年挖断路的目的很简单,迫使蒙胡绕道,这必然会使得蒙胡失去原本就很宝贵的时间,或者逼迫蒙胡全力攻击,然后再修好道路让辎重经过。
雨虽然停了下来,但天空中云并未散去,看情形象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新一轮的暴虐。王启年用袖子抹了一把脸,然后举起千里镜,向西北方向望去。
蒙胡出现在千里镜之中,先只是一个人,然后是一片,他们骑着马,缓缓向前压过来。因为湿气重,所以有些轻雾,直到距离小山包三百步左右,王启年才算看清楚最前排蒙胡的脸。他们或是神情沮丧,或是惶惶不安,不过他们并未因此而进退失据,相反,他们前进的步子都很坚定。
“决死一战啊……”王启年喃喃说了一声。
忽必烈虽然年幼,但蒙哥已经有好些年随同父祖出征的经历,他迅速判断出如今的情形,也立刻做出了决定:“忽必烈,你带着三千人,从北边绕到那座小山背后去,等我这边的号角响起,咱们两面夹击!”
小山包下的路面崎岖狭窄,单从正面攻击,蒙人的兵力优势不能发挥,而不击垮小山包的宋军,蒙人的辎重便在宋人的威胁之下,因此,蒙哥不得不选择强攻。
“这厮倒也谨慎,试探都不曾试探,便分兵包抄。”王启年发觉蒙胡军力调动之后,微微笑了笑,他看到了戴着金盔的蒙哥与忽必烈,这两个家伙很是年轻。他在心中估算了一下,蒙胡全部兵力大约是二万多,不足三万人。
“一千五百对近三万,很好。”他在心中想。
忽必烈有些沮丧地看着山岗之上宋国龙骑兵的旗帜,这支部队他并不陌生,在徐州偷学的时候,这支部队就驻扎在徐州初等学堂边上,他曾经数次参观其驻地,每天都能看到这支部队出操。他知道这是一支纪律严明作风强悍的部队,在这种情形之下,遇到龙骑兵,让他心中隐约有些绝望。
有的时候他会想,若是自己真正是个宋人那就好了,安心安意地在徐州学堂里上学,长大了便寻份有前途的差使,为大宋的进步而工作。但他偏偏是蒙人,而且是黄金家族后裔,与大宋有杀祖、现在又增加了杀父之仇。唯有血才能洗刷掉这仇恨,或者是流尽宋国赵姓皇族之血,或者是流尽他的血。
从他这个地方可以清楚地看出,龙骑兵兵力并不多,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可是这不足两千人的气势,比起他们两万多人的气势还要足。他们虽然沉默如山,不发出任何声音,可他们的沉默并不代表畏惧,相反,代表的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为何还不响起号角?”忽必烈不愿细想,虽然他才完成包抄并没有多久,前去传信的信使也未必赶到了蒙哥那里,但他还是希望,战斗能尽快开始。
如他所愿,苍凉的号角声响了起来。
“杀!”忽必烈高高举起自己的刀。
“杀!”在小山的西面与东北面,同时传来了蒙人的喊声,然后,蒙人开始进攻,他们扑向山包,呐喊着冲锋,在泥泞中驱赶着战马。
“愚蠢,莫非下了马,蒙胡便不会作战了么?”王启年不屑地哼了一声。
这种使用骑兵的方式已经过时了,龙骑兵的出现,意味着一种新型的骑兵运用方式出现。
“瞄准——预备——”
龙骑兵中,队官们开始下达命令,每个士兵都熟练地举起枪,瞄准对手。他们都下了马,这个时候他们与步兵没有两样。
王启年早有交待,因为弹药不是很充足的缘故,他们要将蒙胡放得更近一些再开枪,虽然骑枪的射程可以达到一百步以上,但直到四十步左右,性急的蒙胡甚至开始张弓,王启年才示意下达射击命令。
“砰!”
数百枝骑枪同时发出声音,冲到山下的蒙胡象是被镰刀扫过的庄稼,一瞬间倒下一排,王启年飞快地估算,在正面,这一排枪至少击倒了一百多个蒙胡。
“第二列!”队官们又下达命令道。
第一列龙骑兵退了回来,第二列上前,他们在短暂的两三秒之后,完成了自己的射击,然后退后,第三列上前。
龙骑兵所使用的骑枪装弹速度比不上步兵现在所使用的武穆零五型,但也能够保证每分钟五发左右的速度,而每个龙骑兵身上携带的弹药是五十发。除了骑枪之外,他们还带有转轮手枪,这种射程不超过五十步只在二十步以内有致命杀伤力的武器,在他们肉搏时往往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蒙胡都怀有必死之心,因此冲击起来时非常凶猛,山岗下挖出的临时壕沟并不能给他们造成太大的阻碍,在龙骑兵三轮射击之后,他们便已经冲到了龙骑兵面前。
“死战不退!”
一直沉默的龙骑兵突然发出大吼,他们掏出转轮手枪,开始自由射击。在三轮射击之后能够冲到他们身前的蒙胡原本就不多,而骑兵在泥泞湿滑的山坡之上,其冲击力与速度的长处荡然无存,竟然被这一阵乱枪扫荡一空,只有极少数人才怆惶逃了回去。
“装弹!”队官们再次下令,其实用不着他们提醒,龙骑兵已经开始清理弹膛,迅速装弹了。ωωω.χΙυΜЬ.Cǒm
“攻击攻击,消耗他们的弹药,他们冲得这么快,一定没有什么枪弹!”忽必烈熟悉龙骑兵,他一边呐喊,一边命令人吹响攻击的号角。他身先士卒,向山岗上冲了过去,在他身后,那两千多蒙元士兵也呐喊着发起绝死冲锋。
与此同时,蒙哥那边也开始了第二轮攻击。
蒙胡的进攻可以说完全置生死于不顾,他们前赴后续,以难以想象的勇气冲击着这座小小的山岗。一轮被打退,紧接着第二轮便又开始,第二轮崩溃,第三轮又继续。他们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反复地进攻,每一次失败都会留下百余具尸体,但每一次进攻都会冲得离龙骑兵更近一些。若是换了金国或者西夏的部队,绝对无法在付出如此高昂的伤亡代价后继续逼近,可蒙胡却做到了。
同样,换了别的军队,面对如此凶悍的冲击,即使有火枪上的优势,只怕也会动摇、崩溃。龙骑兵则不然,从他们建军起,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就是深入敌后,被优势敌人包围、攻击。
“都督,弹药消耗过大,当如何是好?”头上裹着纱布的乔致东又跑到王启年面前,大声问道。
“你们没有马刀么?骑枪上不能装刺刀么?你们的拳头牙齿不是武器么?”王启年冰冷地回答道:“龙骑兵,死战!”
“死战!”乔致东觉得血脉贲张,他这年纪,正是容易激动的时候,被王启年一激,立刻大吼着跑了回去。
蒙胡又一轮攻击被击溃了。
从两军接触、蒙胡开始包抄到现在,战事已经持续了近一个钟点,就是铁人也有些累了。时间已经是下午的五时左右,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不过天气再度转为闷热起来,泥土和血水的混合腥味,蒸腾着弥漫在战场之上,王启年在心里骂了声,暗暗有些奇怪,蒙胡竟然没有再开始进攻,而是选择了休整——王启年觉得,蒙胡并没有到力竭,他们的士气也未泻尽,这个时候选择休整,不知蒙哥与忽必烈两人做的是什么打算。
过了会儿,蒙胡的阵地上燃起了烟,王启年举起千里镜向他们望去,一堆堆的篝火被点了起来,蒙胡将剥了的羊架在火上烧烤,看情形,他们竟然是要在自己眼皮底下开始大餐了。
“这些蛮子,打的是何主意?”王启年喃喃说了一声。
片刻之后,那烤肉的香味自蒙胡阵地中传了过来,而且还伴随着他们苍凉豪迈的歌声。王启年不通蒙语,听不明白他们是在唱些什么,但仍然可以感觉到,一股英雄末路的悲怆。
但是王启年一点都不同情他们,他回头看着自己的部下,到目前为止,龙骑兵的损伤还很小,但他们弹药已经开始不足。显然,蒙胡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们这次休整之后,下一回再攻,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龙骑兵中有不少也是蒙人,只不过与蒙胡不是一部,他们一面擦拭着枪,一发跟着蒙胡阵地中传来的歌声低低哼着,这让王启年的心很是不舒服。
这曲子太苍凉了。
“炊事兵,准备晚饭,把所有的罐头都打开,文宣员,唱起来!”王启年再次喊道。
蒙胡吃饭,龙骑兵当然也吃饭,下面不知要打多久,饱食一餐后积聚力量才能更好支撑。打到现在,蒙胡虽然折损的人数超过三千,但对于近三万人的他们来说,这点人手消耗得起。
“龙骑兵,名声扬,突入敌后显锋芒,天子赐旗壮形色,千里奔袭气益彰。男儿何畏顽敌强,临危显我豪气壮,尽忠不敢落人后,生为雄杰死国殇……”
随着昂扬的《龙骑兵歌》唱起,原本有些压抑的气氛倾刻间一扫而空,千余人放声齐唱,那声势当真吓人。蒙哥抬起头,向小山岗上望了望,然后咒骂了一声,这歌声唱得他心神不宁,没来由地觉得烦躁不安。
他心中隐隐有个预感,这小小的山岗,只怕就是他的归宿了。
五时三十五分,蒙胡再度整队,开始总攻。此时蒙胡早也意识到骑马反倒不利于在这般泥泞中攻击,都弃了马,猬聚在一起,随着牛角号声发起决死冲锋。王启年看得他们那般密集的阵势,不由得咂了咂嘴:“倒真狠得下心来!”
这阵势,分明就是拿人命来填嘛。
“预备——瞄准!”
队官们的嗓子喊得有些嘶哑了,他们的声音象是在敲着破锣,但还是把军令明白无误地发了出去。龙骑兵们列队举枪,开始瞄准,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还有手雷吗?”王启年骂了一声,然后向身边的军官问道。
龙骑兵中没有独立的掷弹兵,但是他们每人都会配发两枚手雷,在方才的激战时,这些手雷被王启年集中收起,只在关键时候派上用场。如今蒙胡这般密集,正是使用手雷的时机,可以弥补一下龙骑兵没有重火力的缺憾。
“还有不到五十枚。”那军官有些懊恼地答道。
“够了,让你的人准备好。”王启年命令道。
这些手雷分散使用有些浪费,故此王启年临时抽调臂力强的龙骑兵二十人,组成了一个掷弹兵小队,由那军官领着,随时准备进行火力支援。那军官闻令之后应是而去,王启年再看蒙胡,距离龙骑兵最前列已经不足百步了。
大雨影响了龙骑兵的火力,同样也影响了蒙胡的弓箭,沾了水的弓弦是不可靠的,故此虽然蒙胡当中有用强弓者,可在这种距离上也不敢轻易放箭。
“猴儿们,这么密的杂碎,你们闭着眼睛也能打着,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若是有一枪打空了,老子必然剥你们的皮!”乔致东在自己的部队之中跳来跳去,满嘴都是脏话,在他的咆哮之下,一个部下不耐烦地回道:“放心放心,你比蒙胡要长得丑,故此也要可怕得多!”
“妈的,什么话!”乔致东愣了愣,笑骂了一声。
就在这时,队官们开始下令:“开火!”
砰的枪响之后,蒙胡最前排倒下一大片,但是他们并没有就此止步,后面的蒙胡仍然挤在一起,嗷嗷叫着向山岗上冲来。山脚下的壕沟,早被他们用尸体填平了,山坡上的简易鹿柴,也早在前几轮的攻击中被摧毁,他们抢步攻来,在龙骑兵们连射了数轮之后,终于冲得面前来。
“掷弹!”王启年怒喝道。
临时掷弹兵居高临下,将二十枚手雷朝蒙胡最为密集处扔了过去,因为蒙胡实在太紧密,这些手雷发出的爆炸声都显得有些沉闷。王启年凝神看去,正待观察掷弹兵的战果时,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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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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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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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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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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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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