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宫艾瞪着悬岛,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心中既是疑惑又是担忧。
住在悬岛之上的人不曾发觉岛上的变化,而丁宫艾离了四年,猛地再看到岛上情形,心中就犯了嘀咕。四年前他离开时,此处除了一个简易的船场、码头,便是几间屋子,还是个荒凉所在。可现在他再看,竟有大小数十间房屋,仿佛成了一个村寨。琇書網
这些房屋都被围墙护着,围墙不高,不过二丈,对于他们这些身手敏捷的海贼而言算不得什么麻烦。下对着码头的方向,开着一处门,如紧已经紧紧闭着。门两边立着角楼刁斗,上头有人正在向他们这边张望。
不过四年功夫,悬岛便成了一座村寨,这让丁宫艾有些犹豫。有过霍家庄中伏的经历,他更为小心谨慎,不敢轻易行动,故此才会令海贼们下锚观望。
“一个村子,大哥,抢了吧!”
其余海贼没他这么多小心,见这不过是个村子模样,又不将那围墙刁斗放在眼中,反倒更加高兴。是个村子才好,才有铜钱财帛可抢,才有妇人女子可用。故此,他们纷纷催促道。
丁宫艾回头看了看众人,见他们满脸兴奋,心中一动:“且试探一番,免得空手而归。”
“邓肯,你去喊话,让他们开门降伏!”丁宫艾向另一艘船上喊道:“若是不肯,便杀个鸡犬不留!”
被他称作邓肯的,正是曾经将儿童十字军骗到开罗贩卖结果自家被当作奴隶卖了的邓肯波罗。他被那些阿拉伯奴隶贩子贩卖之后,几经辗转,竟然真的被带到了大宋,不过在去泉州中途,被丁宫艾打劫。他是个心思活络之人,根本谈不上甚么气节,立刻投靠了丁宫艾。这几年来随着丁宫艾四处流浪,虽是始终不得重用,但好歹混了个脸熟。
“又是我……”他用罗马语嘀咕了声,前去喊话的却不是什么好活儿,若是对方不肯降服,他这个上去喊话的定是被往死里打的目标。
他所乘之船上的海贼哄笑着推搡着他,船起锚前划,因为码头无人的缘故,他们轻易便登上了岸。在半山之上见着这一幕的赵与莒皱了下眉,这便显出悬岛防御的不足之处了,一有事情便龟缩起来,原本敌方登陆时也是有效杀伤的时机才对。
当邓肯波罗出现在悬岛众人视线之中时,岛上人多少都有些惊愕。这个金发隆鼻深目瘦削的大胡子,看上去有些象是西域人,穿着一身破烂的宋人服饰,极是不伦不类。
“里面的人听着,开门,投降,一个不杀,闭门,抵抗,一个不留!”
邓肯波罗最为自傲的便是语言天赋,他还在欧洲时便已经学会阿拉伯语,到了丁宫艾手下,只花了半年时光,便能说得一口流利的汉人话语。虽说腔调还有些乱跑,不过众人听懂不成问题了。
“海贼里竟然还有海獠?”有人嘀咕了一声。
“射他一箭,休叫他再放厥词!”又有人道。
这些上得刁斗的都是水军子弟,自是习过射术的,瞄着邓肯便是一箭。邓肯缩头缩脑,早有防备,但那箭来得极快,他才想躲闪,已经来到了头前。
丁宫艾见刁斗上射来箭,“嗯”了声,心里有些沮丧,还不等他说话,就见邓肯大叫着仰首倒下,看他倒下前的情形,那枝箭贯入了他的头顶。
“该死!”丁宫艾心中虽是有着退意,可邓肯那艘船上的海贼却不管这一套,这些海贼原本就是乌合之众,哪有什么纪律,他们嗷叫着跃下船,也不去查看邓肯的伤势蜂拥冲向大门处。
“蠢货!”丁宫艾骂了一声,此时却不能再观望了,他指着码头:“我们也上去!”
赵与莒此时已经跑到山脚下,见着刁斗开始放箭,他心里稍安,但看到那围墙之上只是稀稀拉拉站着几人时,不由顿足。
这些人终究不是真正的士兵,他们无论有弓无弓,大多挤上刁斗看热闹,可围墙上却只站着数人。方才赵与莒在山上看得真切,海贼有两大船,几乎近百人,围墙又远算不上高大,若是这些海贼翻过围墙闯了进来,那后果便不堪设想。赵与莒原以为这些人既是军中子弟,多少懂些战阵之道,如今却发现,自这也太高看这些人了。
果然,不待他跑到刁斗那边喝斥,便有海贼自墙上探出头来,这围墙依着地势建起,原本就不宽,当站在上着的几个水军子弟发觉海贼人数竟然比自己还多时,发了声喊便弃墙而逃了。
“该死!”赵与莒愤愤地想。
刁斗之上虽说仍在不停射箭,不过才五张弓,又不是军中专门的射手,射出的十箭倒有七八箭落空,便是中了,也只是皮毛之伤。海贼最初还要闪避,或是拿着个木板护身,到后来刚脆不再理会这些箭了。
丁宫艾大喜,原本见着这里有弓箭,他便有了退意,如今来看,这弓箭不过是摆设,也该着邓肯倒楣,才会中上一箭。想着破了寨子之后,便可以大肆抢掠,没准还能找到两个女人,丁宫艾身上便觉得一阵躁热。
“杀,杀,杀光!”他嚎叫着从船上跳了下来,跑了两步又停下,一把扯住身边一个海贼头目:“你,带着你的人看着船!”
这可是他多年来得的经验,便是最得意之时,也得留下一条后路。
那海贼头目极是不情愿,丁宫艾吼了声“不少你的财帛女人”,他才懒洋洋地转了回去。
护卫的水军子弟乱糟糟的,海贼有过之而无不及,他们强就强在人多而且悍不畏死之上,冲进围墙之后,先做的不是消灭尚在抵抗的人,而是破门闯入屋子,想要抢掳财物。
这个时候,尖锐的竹笛声响了起来。
这种竹笛是郁樟山庄特制的,按着赵与莒的要求,当这竹笛声响起时,只要听到了这声音的郁樟山庄孩童,便要放下手中一切事情,向竹笛声传来处集中。故此,这竹笛声让那些惶惶不安的义学少年们有了主意,他们这时因为慌乱而不知所措,而竹笛声让他们明白自己如今该如何去做。
“大郎也在岛上!”龙十二浑身一颤,他原本躲进了一处厨房中。
“大郎!”李云睿从隐蔽着自己身体的大树上跳了下来。
“我不能呆在这!”秦大石挥动着手中的腰刀,这是一个水军子弟抛下的武器,却被他捡了起来。
第一期第二期还有第三期孩童中,在岛上的有近六十人,他们抓着一切能使用的武器,甚至就是赤手空拳,从寨子里的不同角落飞奔出来。
于是,那些原本在四处寻找躲藏之地的水军子弟,惊讶地看到,原本和他们一般慌乱的同伴,劈手从他们那夺来刀剑,向着那竹笛声传来处狂奔而去。有些胆子大的,也跟着他们奔了过来,更多的是停下脚步回头观望。
在寨子中间,赵与莒铁青着脸,拼命吹动竹笛。
这处寨子是他的心血之所在,这几年来,为了建成这寨子,他投入极大的人力物力,而他自己,更是在此时来此查看。他这六年来精心培养、费了无数精力心血的少年,也被当作义学少年送到了这里。
若是连一群乌合之众的海贼都收拾不了,自己还培养一批孩童做什么?自己还想去与权奸史弥远斗?自己还想掀翻一代天骄铁木真?自己还想挽回这中华国运?
第一个跑到他面前的是赵子曰,他原本就应跟在赵与莒身边,只不过方才离开了会儿,再回来时,也不知他从哪寻来一把柴刀,双目赤红地站在赵与莒面前。
然后是龙十二,他咬着下唇,赤着手,直挺挺地站着。
第三个便是秦大石,在第二期的孩童们中间,论起识字算数,他不算侥侥者,但论及身体,他却是出类拔萃的。赵与莒在发觉他是关西将门后裔、又使得一手好拳脚之后,便让他教孩童们拳脚。
第四个是李云睿,他抿着嘴,脸色也是铁青。他最是敬服赵与莒,在郁樟山庄之时,处处都学着赵与莒的模样,便是说话,也总是先想想大郎会不会如此说。
除了赵子曰外,其余孩童都是十五岁左右,因为这四年来营养的原故,个头上倒未必比那些海贼逊色。
望着这些站在自己面前按着不同批次站着的少年,赵与莒脸上露出了一丝笑。
“记得我曾经对你们说的么,我们的东西,如果有贼人来抢,我们让还是不让?”他问道。
“不让!”少年们异口同声,因为激动、恐惧与愤怒,他们的声音有些颤抖,但他们的手都捏得紧紧的,身子也绷得笔直。
“怎么不让法?”赵与莒冷冷扫了那些茫然失措的水军子弟与船场船匠,他们个个惶恐不安,有的人手中还有武器,却没有谁想到去阻止那些海贼。
“杀光他们!”秦大石的声音仿佛是从牙齿缝里嘶吼出来的,身为将种,身为曾经历过蛮族杀掠的军人后裔,他身上不缺少这种烈性。
“杀光他们!”众少年起初声音还很乱,但叫到第二遍时,却整齐划一,仿佛是一个人喊出来的。
赵与莒从旁边拾起一根毛竹,这岛上有的是这种竹子。他挥动柴刀,将那竹子一端斜劈下,竹尖虽说没有枪尖锋锐,但若是扎中了,也足以要人性命。他扔下柴刀,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紧紧抓着那根竹枪,大步向门口走了过去。
赵子曰立刻也抓起根竹子,削了竹尖,小跑着追了上去。赵与莒刚迈出步子时满心愤怒,走了数步之后便冷静下来,知道自己这样端着竹枪亲自上阵,实在算不得什么聪明的主意,不过既是逼到这一步,那便无法回头。就这样冲上去,未必会死,若是转身逃走,却是必死无疑!
当他迈到第十步时,便听到了身后追来的脚步声,很快赵子曰便站在他左边。
这四年来赵子曰也未曾闲着,跟在霍重城家请来的武师身后,练了两年把式,虽说算不上武艺娴熟,但比起赵与莒可是不知要强到哪去,他走的时候有意比赵与莒快一步,无论遇着的第一个海贼是谁,先对上的都应是他。
接着秦大石也追了上来,与赵子曰不同,他直接便走在赵与莒身前,用自己的身体遮住赵与莒。他双目血红,可手中竹枪却丝毫不动,笔直地指向前方。
龙十二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赵与莒右边,与赵子曰、秦大石一起,将赵与莒紧紧裹住,赵与莒手的中竹枪只能从秦大石肩膀上探过去。
越来越多的少年跟了上来,他们这一队人都是铁青着脸,有些人害怕得手足发抖,却是没有一人停留。数十根竹枪向前举着,仿佛是一个巨大的刺猬阵,一步步向前推进。
一个从空屋子里失望而出的海贼成了第一个倒霉鬼,他还没回过神来,五六只竹枪便伸了过来,这样多的竹枪,他根本不可能左右躲闪,待要退后,身后的同伴未曾看到外边情形,却在背后挤他。“噗噗”的声音连着不断,至少有四支竹子刺入他的身体。竹枪自然不甚锐利,扎着硬骨头之处都不可能进去,不过对于胸腹柔软之处,却是极轻易的。偏生这些海贼,整日里在海面上讨生活,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防护,这一扎下去,那海贼没有立刻死去,而是痛得大呼不止。
他的惨呼与自伤口处汹涌而出的血让少年们更为慌张,有人手中的竹枪不由自主地垂下,但赵与莒平静得象古井一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继续!”
这声音里,仿佛不带有任何情感,虽说少年们见惯了赵与莒平静的神态,可这种对生命与死亡没有任何情感的平静,却是少年们从未见过的。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已经没了思考能力,只想着一个人在他们面前惨叫着流血、死去,赵与莒这时的话语,反而让他们平静下来。
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就任它们去,至于身体,依着自家小主人所说,继续便行。
被刺得惨叫不止的海贼身体还未倒下去,他身后的海贼撑住了他,当发现同伴受了重伤,那海贼大叫了声挥刀要冲出屋子,却被秦大石一竹枪自口中刺入,将满嘴的污言秽语都堵了回去。
在秦大石之后,又是几枝竹枪刺中那海贼,他整个身体都被撑了起来,将身后第三个海贼撞倒。这个海贼有些高血压,自他身上喷出的血标得老高,若不是少年手中的竹枪够长,站在排头的几人便会染上一身。
“继续!”赵与莒平静地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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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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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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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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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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