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是佳节已过的缘故,在家中歇了一冬的人们纷纷出门,一年之计在于春,绍兴府虽是行在附近,讨生活却也是不易,若不赶早,便只有被村子里的顽童指着骂懒汉的份了。
欧老根慢吞吞地给炉子升起火,抬天看了看天色,晃了晃脑袋。
“老大老二,若是再不起床,老子就用榔头去砸你们的屁股蛋子!”
在自己家中,他全然没有在郁樟山庄那般小心谨慎,特别是在这铁炉之前,他更是说一不二。听得他的吼声,他家的长子次子,立刻从屋子里奔了出来。
两人都是棒小伙儿,正是渴睡的年纪,被他喊起来,都有些睡眼惺忪。老大是个极老实的,自小便被欧老根管得服服帖帖,故此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匆匆跑来,老二则不然,要滑头一些,他东张西望漫不经心地晃着,嘴里还嘟囔道:“旁人这时辰里,还搂着媳妇赖在床头,老爹你偏生勤快,咱们今年宽裕了许多,何必如此操劳?”
“搂着媳妇?”欧老根听到这句话倒没生气,象是雕过一般的脸上倒挤起了一团花:“老二,你可是想媳妇了?”
欧家老二脸腾的红了,但却没有否认,梗着脖子道:“想便是想了,去年咱们家赶上好光景,多少积下些铜钱,也该给屋里头寻个女人了!”
“便是寻个女人,也应是你哥先,你嘛,等着下半年吧!”欧老根笑骂了声,儿子想媳妇了,这是好事,他欧老根辛苦一辈子,不就是为了传宗结代么,不过现在,他心里又多了点盼点,那就是能光宗耀祖。
老大老二是不成的了,这一辈子也就和他一般,在两亩薄田里刨吃食,闲下来再帮乡邻打打铁器。欧老根心中算计好了,今年再发一年狠,给老大老二都说上媳妇,明年再看看能否为他们置上两亩旱地。全部希望都在老三身上,他在赵家义学里倒也争气,几乎次次月考都能得到大郎赞许。
“老爹又在想老三了。”老二撇了下嘴,心中多少对自己的兄弟有些嫉妒:“老三算是有福的,在赵家能写能算不说,一日还有三餐——咱每日从早到晚的,一年有几天能吃到三餐的?”
“闭嘴干活,干完活之后,跟俺去山庄去。”欧老根横了他一眼:“咱们虽不是山庄下人,却指着山庄的活计吃饭,赶早去给孺人和小少君问安,顺便也瞧瞧老三。”
让欧老根唯一有些介怀的是,即便是年节,山庄也不肯放假,要欧八马与其余孩童一起过。只是每隔三五日子,欧老根父子才能去山庄寻空与小三说上几句话。他虽然觉得这有些不近人情,但想到自家儿子回到家中无论吃穿都比不上在山庄里,这思念之心便会淡上些。
父子三人做起活来都是闷不做声的性子,不过一个时辰,手中的活计便做完了。欧老根收拾收拾,换了身衣服,正准备出门时,却被人唤住:“欧老根,欧铁匠,恭喜你老了。”
这声音虽不是极熟,却也依稀听过,欧老根向那人望去,却看到一个涂脂抹粉的半老婆子。这老婆子四十余岁年近半百,束着半黑半白的头发,脸上涂了厚厚的脂粉,隔着老远,便嗅到香风乱窜。被这香气一熏,欧老根父子三人齐齐地打了个喷嚏,都停住了脚步。
这老婆子脸上挂笑,一双眼睛左盼右顾,倒似想偷鸡的黄大仙一般。欧老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老婆子是谁:“原是卖花的段十七娘,十七娘向来少会,怎有闲功夫来俺这穷铁匠处?”
欧老根不是个牙尖舌利的人,之所以会言语中带刺,因为他曾与这位段十七娘打过交道,却弄得灰头土脸。三年之前,他长子十八岁时,便曾托这位段十七娘做媒,想为老大讨房媳妇。结果段十七娘收了他的谢礼,却未办成事,当他找上门去时,反倒被段十七娘数落了一番。
欧老根不是个心眼小的人,但当时段十七娘那话说得刻毒,让他这铁打的汉子也躲在屋里哭了一宿,故此至今还记得。
“哟,瞧瞧咱老根如今说话这气派,发达了果然就是不同,想当初你可是见了奴家就喊段妈妈的。”段十七娘面皮比她脸上敷的粉还要厚上一倍,欧老根话语里的刺,根本就没伤着她,她扭着水桶腰,媚眼儿乱瞟:“老根啊,奴家今日,可是为向你道贺来的。”
“俺有何可贺?”欧老根拧着眉道。
“有姑娘家瞧中了你家大郎,托我传一声话,意欲与你家结亲,你说当贺不当贺?”段十七娘一边说一边向欧家老大抛了个媚眼,欧家老大一哆嗦,脸刹那间便红了起来。
“俺家一穷铁匠,如何会有人瞧得上。”欧老根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道:“十七娘何必一大早来打趣俺家。”
“你个老根儿,倒在老娘面前装穷,你家过年可是称了二十余斤肉,这左邻左舍的,哪家有你富实?”段十七娘“妩媚”一笑,不但没有迷倒欧铁匠,却是惊出欧家父子无数头皮屑。
“此言怎讲?”欧老根沉默了会儿道。
“奴家特来报喜,你老根儿也不赏杯淡酒与我喝喝?”段十七娘眼睛早瞄着欧家大儿手中夹着的兽皮:“这倒春寒极是伤人的,奴家老寒腿也犯了,正需这样一块皮毛裹裹,欧家大郎,将这皮毛给俺——这是狐狸皮吧?”
这狐狸皮却是欧铁匠自邻近一猎户处换来的,准备献与郁樟山庄。他虽不算是山庄庄客,去年却多亏了山庄,故此在礼仪上不敢怠慢。见那段十七娘伸手便要夺狐狸皮,欧老根哼了声,他家大儿子立刻退了几步,闪开段十七娘那肥肥胖胖的如个癞蛤蟆的手。
“俺家小子,却不敢烦劳十七娘大驾。”欧老根淡淡地说道:“今日俺们有事,还得赶时间,十七娘好意,只能心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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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ǐυmь.℃ò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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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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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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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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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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