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炉节(注3)来时,身为织罗户的王十三心中极为不安,因为被官府强征去织造盐袋的缘故,前两个月里,他家织出的四经绞罗(注4)只有寥寥数匹,而眼看着自泉州的客商便要来取货,他缴不出客商定好的货物,不唯声誉受损,而且也无钱来还那客商的定金,若是理论起来,除了破家别无它路可走。
论起时间,若是没日没夜地赶工,他倒还来得及,只是此时已经天气转寒,桑叶败落秋蚕产卵,去哪儿能弄得到织罗所需的生丝?
临安府有大大小小一百零六家与丝绸相关的店铺(淳佑年间数据),王十三几乎家家跑遍,虽然不少店铺的掌柜东家与他有几分交情,可这个时候却都爱莫能助。若只是一点半点的生丝,或许还可筹措出来,但象他家这般的织罗户都找上来,任谁也支撑不起。
当他看到“继昌隆”的招牌时怔了一下,这招牌上除了店铺的名字,还画着一捆丝线,不必多想,他便走到这家店门前。
或许是因为新开张的缘故,“继昌隆”前门可罗雀,过往的行人都没有谁停下的。
“客人可是要买生丝?”见他驻足,店里正在发呆的伙计精神一振:“小号里有上好生丝!”Χiυmъ.cοΜ
“这条街俺每日里都来往,还是第一次见到贵号。”王十三撤步出门,看了看店铺的招牌:“继昌隆?”
“小号今日新开,客人自是不曾见过了。”
“贵号有多少生丝?”王十三慢吞吞地问道。
“客倌要多少?”伙计极机灵,从王十三的口气中,听出了他似乎急用。
王十三皱着眉,织四经绞罗要用上好的生丝,而此时还在市面上卖的生丝,大多是些边角下料,继昌隆的伙计虽是自夸有上等生丝,那不过是自卖自夸罢了。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他对伙计道:“将贵号的生丝拿出来给俺瞧瞧。”
那伙计精神大振,临安城中丝绸行当自成一体,继昌隆是外来的,又不象保兴粮店那要有个熟悉行当的掌柜,故此未曾打开局面,现在这人上门来,正是瞌睡碰着枕头。那伙计小跑着进入柜台,不一会儿,便将一捆生丝提了出来,将之交到王十三手中。
王十三初见那丝时,便是眼前一亮,将丝拿到门外,就着阳光细细察看,好一会儿,他揉了揉自己眼睛,仿佛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一般:“这等生丝,你们……你们从何收来?”
如今市上的生丝,一般是蚕户自养自缫,也有收茧缫丝的。但开铺子售卖生丝,则大多是去乡间农户里收来,故此王十三有此问。
“还入得您眼吧?”伙计问道。
“入得,入得,当然入得!”王十三抚mo着光滑的生丝,脸涨得通红,这等生丝,饶是他家三代为罗织户,却也不曾见过。他原本有几分拿翘心思的,可这个时候全部忘了,用力咽了口口水之后,他情不自禁地对着那伙计点头哈腰道:“你这的生丝都是如此么?”
伙计也不答话,进了店铺里内,没一会儿,又拎出两大捆生丝来。王十三看得眼睛都直了,这两大捆生丝,比起方才拿出来给他看的毫不逊色,也是材质极佳的上等生丝。
“好丝,好丝!”
王十三用力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这般好丝,价格恐怕也会贵得惊人,他默算了一下自己能拿出的银钱,好一会儿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店家,贵号这丝价钱如何?”
“客倌觉得小号这丝如何?”伙计没有明说价钱,而是向王十三反问道。
王十三有心贬低方便过会儿讨价还价,但摸着那丝,他心中又是不忍。织了半辈子的丝,象这样上等的生丝,还是前所未见。不唯光滑细顺,便是一般缫丝中时常会出现的断头也少了许多。
吭噗了半晌,王十三才颇为愧疚地说道:“若说这丝不好,实是昧了良心,俺王十三说不出来。店家,你也莫绕弯子,这丝是何等价,直说便是。”
伙计听他说得干脆,便报了个价格,王十三听了眼睛发直,拼命摇头道:“你这店家,不卖我便罢了,何必戏弄于我,这价钱……这价钱……”
“小号说一不二童叟无欺。”伙计道。
王十三用力咽了口口水,这上等生丝,伙计报的价钱却与它家店铺里一般生丝的价格一致。本来他估计着,这上等生丝的价格应该比一般生丝高出一半!
“若是客倌觉得小号生丝好,不妨多为小号拉些生意。”伙计笑道:“小号感激不尽!”
“那是应当的,那是应当的!”
王十三口里说着客气的话,心中却有些狐疑,如今已是开炉节了,便是再晚的秋蚕也早已成茧,这店铺中的生丝分明是新丝,也不知他们还存有多少。若是自己真替他们找来生意,他们却供应不了,那折了信誉的却是自己了。
他是一憨厚人,心中怀疑,便问了一句:“店家,俺是临安罗织户,左邻右舍也都是靠这勾当为生的,虽是有心替你招徕些生意,只是不知你这店中有多少新丝,若是陈丝,恐怕便不好卖了。”
“客倌只管放心,小号若供应不出,甘愿赔偿!”伙计拍着胸脯打保票,王十三虽然还是将信将疑,但念及左邻右舍也如同自己一般为生丝发愁,但应允了此事。
当日下午,听得这继昌隆有大量生丝供应,又见了王十三带回的生丝,邻近的罗织户、机户和机坊家都是欢欣鼓舞,他们虽是居住于临安城中,却属“客户”(即无地之民),只靠着织罗纺绵为生,身负重税倒还罢了,每年都会因为被官府强征去织盐袋等误了工时,不少人家为此濒临破产。如今继昌隆能平价供应生丝,让他们在闲时也可赶工,不亚于给了他们一条生路。
这些机户相互间多有交情,仅仅数日之间,临安城中出了个继昌隆之事便传遍同行,原本门可罗雀的继昌隆,也不得不多雇伙计以应对纷至沓来的客人了。
注3:宋时以农历十月初一开始生火取暖,故命之为开炉节,可见于宋时周密撰写的《武林旧事》。
注4:古时织罗技术的巅峰之作,工艺由于机器生产而失传,2006年方由南京云锦研究所丝绸文物复制小组恢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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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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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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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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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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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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