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刀没有整个贴上去,只是用其一角,微微触碰着加工件的表面。一缕极其细微的合金丝屑从表面被剔出来,随着工件不停地旋转着。
白云天戴着专用护目镜,勾着腰,脸近乎于贴在加工件上,仔细观察着加工的效果。
加工到根部,车完最后一刀,合金屑整个从工件上剥离,掉落在接屑盘。
白云天退刀,关闭电源,取下加工件,看了一眼,然后量也没量,就将加工完的工件随手扔到了旁边的一个塑料筐内,发出清脆的金属碰撞声。
在塑料筐中,已经有几十个这样的加工件,每一个看上去都是银光闪闪,表面看不到一丝凹凸不平之处。
白云天知道,这次加工又失败了。
机加工说起来并不困难,就是将工件固定,通电旋转,然后将刀具缓缓接近,就像剥鸡蛋一样,将工件表面不需要的部分剥离出来,直到达到加工要求,完成形变。
可是当加工精度要求,达到一微米的时候,那就太难了。
刀具摆放的角度、工件的夹持方式、机床本身的震动、轴承的回转精度、传动带来的细小误差、刀具加工中的磨损量、工件受力时产生的形变、工价加工中的热膨胀……,等等,影响工件加工精度的因素太多了。
每一个变化,都可能导致加工出现细微的差异。
如果是公差要求不高的零件,这点加工误差并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对于公差要求非常严格,甚至严苛的超高精密部件,这些加工误差却是致命的。
钢材在加工时,白云天不断改变观察位置,通过光影的细小变化,就发现在加工到某一部位时,车刀略微抬高了那么一丝丝,非常细微的一丝,肉眼几乎无法观察到。
可就是这一丝差异,就导致整个加工的失败!
白云天没有马上进行下一次加工,而是左手抱胸,右手捏着下巴,两眼无神地看着车床,脑子里回想着刚才加工的每一个细节,思索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刚才车刀的轻微抬起。
他吸收了周英祥等许多技工的毕生经验,相当于是集合了数十名优秀技工的长处,论加工经验之丰富,放眼全厂,说不定在全苏城,甚至更大范围,他都是最强的!
白云天略微思索了一阵,然后重新固定上一个新的毛坯,然后开车,进行加工。
当即将加工到上次出问题的地方时,他猛然一拉刀台,进行了退刀。果然如他所料,这时车刀的尖部,又轻微地跳了一跳。
白云天绽容一笑,再次将车刀缓缓靠上去,继续加工。
由于没有换刀、调整工件位置,所以不需要重新对刀,直接就可以进行加工。
这次没有再出现问题,工件顺利地完成了加工。
退刀、关车,白云天取下工件,将其浸入冷却油稍作冷却之后取出,用游标卡尺顺着工件表面,一寸寸地进行着全面测量。
全部符合公差要求!
他按捺住心头的狂喜,用细棉纱小心地擦去工件表面油污,手捻着它,对着强光从各个角度仔细进行观察,最终确认,工件确实达到了加工要求,其误差不超过一微米。
这也是人工加工的最高精度!
白云天用力第一握拳,再也按不住心头的狂喜,兴奋地低吼一声。
太难了,这个工件他足足加工了两百多次,浪费了无数的材料,才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加工方式,太不容易了。
幸好这个最难的部件,是自己来加工。要是交给周英祥他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做出来。搞不好他们可能会采用最笨的打磨方式,进行手工加工。
那一个月能做几个出来!
现在总算解决了这个部件的加工难题,只要有了第一次,后面哪怕加工再多,就都不是问题。
白云天看着手中唯一一个合格品,嘴角上弯,兴奋难耐。
……
白云天坐在图形显示器前,专注地盯着屏幕,二十九英寸的高分辨率彩色显示器上,显示着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线条,和各种元器件符号。
他的右手握着鼠标,快速地移动着,左手则眼花缭乱地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击,通过各种组合键切换着绘制的图标。
一副极其复杂的电路图迅速成型。
当他绘制完最后一根线条,完成存档,他才长长出了一口气,松弛了下来,倚靠在真皮靠背上。
不过几秒钟以后,他就又坐正了身子,抓起电话,熟练地拨了几个号码。
嘟嘟嘟。
“喂,这里是计算机所,请问哪位?”电话响了几声,就被人抓起,响起王成略微有些变调的声音。
“我是白云天!”白云天声调有些慵懒,好容易完成了一个复杂的电路图,他也有些疲惫。
“白总!我是王成,您有什么事?”对面的声音立即精神了许多,仿佛可以看到王成迅速打起精神的样子。
白云天无声地笑了一下:“我马上传一份电路图过来,你通知华越方面,做一个加急流片。”他将话筒夹在脖子上,腾出双手,将刚刚存档的电路图文件,传到了王成的个人文件夹。
有了内部网以后,工作实在是方便了太多。
不过是从没有网络,进步到局域网时代,就有这么大的不同,可想而知,这个时代与星际时代的科技代差,会有多大。大概就跟一个现代人,回到了远古时代一样吧……
那种疏离感,是怎么也抹杀不掉的。
也难怪白云天矢志不渝,也要在有生之年,带领国人率先踏入星际时代。
“流片?您这是又设计了什么集成电路?”对面传来噼里啪啦打字的声音,“等等,我马上就看看……”
“哦,没什么,就是我刚设计了一款数字信号处理器,有点大,可能要两枚集成电路才能放得下。我按照两万九的集成制备能力,已经提前将它分割好了,直接按照图纸进行制备就可以了。”白云天轻描淡写地说道,就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他来说,的确如此。
“要两块芯片才能容纳的处理器!您一个人独立完成的?”电话中,响起了陡然拔高的音量,王成的声音都变得尖锐了起来。
“呵呵,这件事尽快!好了,我挂了!”白云天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除了他,还有谁能完成这样的设计。
他也不怕别人怀疑。
这东西最终都是要用在数字交流伺服电机上,封闭在机壳内。别人的目光,只会关注伺服电机本身,谁也不会仔细思考,里面的控制系统,到底是谁做的。
他抓起茶杯,正要凑到嘴边,却发现里面已经干了,而且连茶都泡得没味了。
今天有喝这么多茶吗?
“方佩玲,帮我重新沏一杯茶!”白云天抠抠脑门,懒得去想这么无聊的问题,抬头喊了一声,就又投入到了工作中。
好忙好忙,要想完成他的设想,还有好多工作要做呢。
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一双美丽的大眼睛,却正痴痴地盯着他俊俏的面孔,一眨不眨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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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χIùmЬ.Cǒ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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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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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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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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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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