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静默两秒，程东喑哑的声音才响起，“妤雯，是我。”
他不知道是不是声带受损，声音极其嘶哑，就像泡沫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
“程东，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不，你伤得严重吗，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林妤雯听到他的声音之后，心脏瞬间像被一只大手捏紧，担心之情流于话中。
“我、我……”程东不知道在做什么，仿佛和她说两句话都很费劲，“我没事。妤雯，他们说你得救了，没、没受伤，是真的吗？”
林妤雯心中升起很不好的预感，程东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上次在停车上受害时那样，喘息着，费力地呼吸着。
“恩，我没事，遇到了jk俱乐部的人。程东，你在哪里，我想见你，特别特别想见你。”她一边回答，一边快步跑向停车场。
她期盼能够像程东刚回来那一阵，无论她走到停车场、公司大门口，街头巷尾的角落，总能碰到他。
电话那头似乎是轻笑了一声，隔了好一阵，程东才又说话，“妤雯，我今天是和你道别的。”
林妤雯的眼泪瞬间就掉落下来，她一个人蹲在停车场，泪珠一粒粒卷入灰尘之中。
“程东，”她声音开始哽咽，“你混蛋，道别当然要亲自过来，面对面的说啊！哪有人打一通电话，话都说不清楚就要道别的，这样说出的话是不算数的！”
“妤雯，你明白的，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在一起了。”程东的话平静而无奈，“毒蛇他们，没有看到你的样子吧？”
林妤雯：“如果看见了呢？”
程东又沉默了很久，“这段时间别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走，会有人暗中保护着你们的，放心。”
林妤雯：“你知道的，我不想要别人，程东，七年了啊，你怎么还是这么混蛋！”
程东又低笑了声，“妤雯，那就再三年吧。再三年你就给自己机会，给别人机会，我不会再回来了。再见，妤雯。”
“嘟嘟嘟——”
程东告别完毕，电话立刻进入忙音，旋即自动切断通话界面。
林妤雯跌坐在水泥地上，颓然靠在身后的车身上，磕得太用力，停车场内响起一片警报声。
她觉得心脏像是一块玻璃，被铁锤敲得粉碎，碎成粉，融在血液里痛遍全身。她和程东挣扎纠缠七年，最终也敌不过现实，真的走到了尽头。
虽然早在遇到毒蛇的那一天，她就预料到今天的结果，可是程东亲自给她打电话的时候，还是难过得难以克制。
她始终是个俗人，做不到不顾父母的安慰，做不到自私地跟程东私奔，谁让她是独生子呢？！
想到这些，三十岁的林妤雯不禁在停车场中放声大哭起来。
因为她从程东的话语中感受得到对方的决绝，从这一刻开始，她生命中再也不会有程东这个人，甚至连对方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
最令人难过的大概就是，你以为是失而复得，实际上只是永远失去前的回光返照。
曾拥有过才是最大的酷刑。
*
第二天，林妤雯没有给苏辰送饭，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也不见。
时雨拧着侯秋蓉煮的清粥小菜，代替表姐来到了苏辰的病房，当然她内心也十分乐意过来。
刚拉开门，苏辰居然没有过来迎接，这令她有些意外。
“林律师——”但对方还是感觉得到，这个点应该是表姐送饭的时间，笑眯眯、甜蜜蜜地喊了一声。
“咳，”时雨拧着饭盒往里走，发现苏辰还挂着水，“是我，林律师今天有些不舒服，不能来给你送饭了，失望吗？”
苏辰愁眉苦脸的看了她一眼，失落的表情不能更明显，“这样啊……林律师她是感冒了吗，要不要紧？”
时雨将饭盒搁到床头柜上，没有回答苏辰的问题，而是问：“韩昭年年呢，他怎么不在？”
苏辰：“……你能不能别张口就是你的韩昭年？”
时雨挑眼看他，“彼此彼此。”
苏辰：“……真是差别待遇啊，林律师来的时候可是会帮我都打开，然后递给我吃的。你就这样放在这儿，我挂着针也吃不了。”
时雨淡淡回答：“这就是你为什么还没追上林律师的原因，你好意思让她专门帮你熬粥跑路，完了到医院还要递到你手里边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林律师在追求你呢！”
苏辰：“……我开玩笑的！还不是因为每次见到林律师太激动，伤口被绷开两回了，我也就不和她争了，这样她会好过一些吧。”
时雨靠在床头柜上，看了眼门口，“说真的，韩昭年是不是要过一会再回来，我有事和你商量。”
苏辰白她，“你早说嘛，他刚吃饭去了。韩老大挺够意思的，每次都主动为我和林律师腾空间，哪儿像你这么冷血无情。”
时雨懒得和他贫嘴，开门见山地道：“苏辰，我答应和你合作了。”
“什、什么？”苏辰狐疑地看着她，“这才几天啊，你怎么突然就变卦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被你说服，这打脸速度太猝不及防好吗！”
时雨：“程东他……好像联系林律师了，并且我猜测结果不好，所以她今天把自己关了起来。”
苏辰怔怔然，现在的情况似乎是意料之外，但又是情理之中。
“林律师她，还好吗？”他问。
时雨摇摇头，道：“她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眼睛肿得不行，醉醺醺的，今天醒了之后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怎么叫都不理人。”
苏辰完全能够想象她那伤心难过的样子，自己的情绪也不由得低落起来，“时雨，你能和我说说她和程东的故事吗？”
时雨摇头，“不能，等你追到林律师之后，看她的意愿吧。其实，我原本也以为他们最终能排除万难在一起，但这次的事件之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他们两人已经走到了尽头。”
苏辰：“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时雨：“因为程东的职业有些特殊，再继续下去，家人可能也会受牵连，林律师她不是自私的人。”
苏辰默了默，没有再多问，心情颇有些复杂。他想得入神，就连液体输完，血液倒流都不知道。
时雨见他怔怔出神，直接上前就帮他把针头从留置针里拔了。
苏辰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随便拔针，万一这血流不回去了怎么办！”
时雨淡淡看他，“我好歹也是医生，拔个针头而已，还是插在留置针上的。你这么一惊一乍的，要怎么追到林律师啊，我都想换个人联盟了。”
苏辰：“……你懂什么，我和林律师这叫性格互补，哪儿能两个人都闷声闷气的，一动一静才叫绝配！”
时雨：“你的意思是，林律师是个很闷的人咯！”
……
苏辰被她说得节节败退，正努力思考反驳她的话语时，韩昭年回来了，身边还跟着江哲。
时雨立刻噤声，背脊也从床头柜上离开，站得笔直，但其实不是因为韩昭年，而是她看见江哲有些心虚。
苏辰一下子就笑了。
韩昭年瞥他一眼，眼神像是在问：“什么事这么好笑？”
苏辰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时雨，对韩昭年说：“小哲你也来了，林律师没来我心情不好，时雨就给我讲了个冷笑话，可好笑了！”
“哦？”韩昭年有些意外地看向时雨，“讲了什么冷笑话？”
江哲更是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心道时雨这性格居然也会将冷笑哈？
时雨瞪了苏辰一眼，脑子思考着章思研从前给自己讲过的所有冷笑话，得亏她记性不错，还真被她想起来一个。
“谁的一生都生活在黑暗之中？”她问。
韩昭年和江哲沉思几秒，都表示不知道，苏辰也是满脸的求知欲。
时雨清了清嗓子，说：“多啦a梦。”
苏辰脱口而出：“为什么？”
惹得韩昭年和江哲纷纷侧头看他，他笑着打马虎眼，“我帮你们问的，嘿嘿……”
时雨：“因为他伸手不见五指。”
韩昭年：……
苏辰：……
江哲：……
果然是个冷笑话。
病房的气氛登时变得格外尴尬，时雨心道自己果然不适合聊天，为了转移注意力，只好背过身去，帮苏辰拧开保温桶。
“你先吃饭吧，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将饭盒推给苏辰。
苏辰也不得寸进尺，端着饭就没心没肺地开吃了。
虽然时雨还挺喜欢单独和韩昭年呆在一起的时光，但江哲也在场的话，那就不一样了。她能感受到江哲对她异样的情绪，只是对面没有挑破，她也就乐得撞上。m.χＩùmЬ.ＣǒＭ
“我下午还要上班，先回去了，晚上林律师不送饭的话，你就只能将就着吃外面的饭了。”时雨还是觉得同是和韩昭年、江哲待在一起有些奇怪，便决定不再多留。
苏辰轻恩了声，韩昭年也微微颔首，她没留意江哲的反应。
踏出房门之后，时雨刚松了口气，江哲居然追了出来。
“时雨，等一下。”他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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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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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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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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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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