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台前的人纷纷在琉璃府人疏导下往后慌忙躲避。
有识货的人惊呼出声:“斗牛煞!”
维护现场的琉璃府年轻人一个个脸色苍白,只能够分人去找掌门穆元一来处理。
斗牛煞,正是谭烈的招牌杀手锏,原本是一墨瓶形态,全力施展开来其中的“斗牛煞”就会全面施展开来,形成一处完全封闭的“斗牛场”,不分生死不得出入。
谁知道他和梁左原本的切磋竟然演变成了生死斗!
这完全是出乎预料的事。
掌门穆元一匆匆赶到,一看就知道不妙,然而要解开完全张开的斗牛煞他也做不到。如果强行尝试撕裂封闭的斗牛场,或许会造成俩人猝死。他一时间也有些踌躇。
他身旁还有一人,此时突然自告奋勇:“穆掌门,不如让我一试?”
说话人是一个年轻女子,头盘发髻,深蓝色对襟长衣,胸口用盘扣扣住,内为一条白色长裙,脚下踏同衣色布鞋,干净清爽。
知道她身份的人都不会怀疑她在开玩笑。
因为她是“如意盒”鱼念真,昆仑如今最负盛名也最神秘的医师。
鱼念真手中一扬,一方小小深红色梳妆盒悬浮空中,穆元一也不由多看了两眼,如意盒中生,正是这个盒子曾经在炼狱救了无数弥留之际人的性命。
她伸手在盒子上一点,如意盒突然散发出一阵强烈波动,晃晃悠悠飘到激战中央处,那些被墨色侵染的空间纷纷渗出黑色的血液,一点点被如意盒吸入,不久“斗牛场”就消失无踪。
中央的俩人也终于分开来。
谭烈嘴角溢血,右臂耷拉下垂:“不错不错……”
梁左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胸口一大块都塌陷下去,骨头碎了好几次,要不是有重生的本领和充足能源储备,早就被谭烈给揍得无法再战。
穆元一落下,打趣道:“你们俩可是打痛快了,周围人都给吓跑了。”
俩人这才回过神来。
之前都是交手时互相试探,可越是试探越是感觉到棋逢对手,谭烈悍勇无畏,梁左是越战越勇,打着打着就拼起命来,谁也不敢松手。
看到鱼念真,梁左讶异道:“鱼前辈也来了?”
“别叫我前辈,你是拓跋夜说弟弟,叫我姐姐就好,我可不敢占他便宜。”鱼念真一笑:“打也打了,我可是专门来听你讲课的。你看,外头那群人还在门口等你继续呢。”
梁左望去,发现原本听课的学员们此时都纷纷回到了自己座位上,就像是一群听到上课铃后端正坐下的好学生。
他揉了揉酸痛不已的肩胛,好吧,继续讲。
再多的话都不如同一个货真价实的“破禁”交手刺激和有说服力,有这个例子作为凭证,众人听得如饥似渴,眼睛里恨不得伸出手来把梁左说的每一个字都给抓住。
“今天就到这里吧,其实已经超出很多了。”梁左有些疲困摆摆手:“老样子,三天后,下一个讲学处在蓬莱,也是我所在的本宗烽火楼,欢迎大家前来。”m.χIùmЬ.CǒM
这一日后,梁左的声望再度陡然高涨。
甚至有人给这三百人取外号“梁师门下三百学徒”,不少人并以此自傲,因为他们用自己的双眼目击了原本不可能的跨阶战斗。
梁左这次返回蓬莱聪明了,直接横穿无妄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两天内他都在休养,与谭烈的高强度生死战令他消耗巨大。原本“破禁”这个阶段的战斗已经和常规意义不一样,更类似于一种超高速的下棋对弈,构建一种粒子结构,以突破对方的外围防御工事,防守方不得不快速布防并且分析对方粒子特性与攻击的真正手段,一旦能够识破将会攻守易位,往复如此。
造法者擅长也只能控制自我进行单体作战,破法者已经是调动粒子作为自己身体的延伸,进行更加细腻、高层次的控制性战略。
这已经是从人的个体变成了微观上的智慧和知识见解较量,比的就是计算能力、应变能力、控制手段。对于元气二象性理解越是深入,越是能够增强控制力,加速它们的结构成型。
造法、破法俩者之间的区别犹如士兵与元帅的差异,前者只能够接受既定规则下防御、冲锋、待命、撤退四个命令,无法做出更灵活的个人举动,因为昆仑规则限制了他个体的延展和选择。后者由于已经脱离“人”自我限定的范畴,可以将自身“虚化”为粒子态,进行更精细和多样化重组,完全跳出了原本容器的桎梏。
比较外物就如同石头和石头被磨成的粉末,石头自身无法改变形态,粉末却可以塑形,拥有了更多的可能性。
了解这一点之后,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破法者和常规造法者之间差距如此巨大,以至于后者数量堆积也无法达到质变击败前者。有形之物比无形之态差了一个层次,它最擅长的形体碰撞根本就毫无意义了。
梁左和谭烈互相之间不断拆解对方不断翻新变化的外围防御结构,同时还得注意自己的防守,俩人都是大开大合的战斗风格,短短时间内互相都已经是极限操作,之后双双重伤都是由于粒子层面入侵对方造成的反馈后续。
真正意义上要击倒或者杀死破法者,必须进攻到对方的意识中枢,这个最主要的计算核心被击溃才能获胜。
季梵真来找到梁左时,他有些想要逃避。
佐晓自绝时那一幕依旧历历在眼,梁左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韩靖的意思是不用解释,不想面对就逃避,不用对她讲。
可是梁左又忍不住。
“是这样啊……”季梵真愣了愣,眼神有些飘忽,似乎是在伤感,又像是在琢磨什么不懂的困扰:“战争就是这样吧,一上战场就可能会死,和敌人是谁没关系。”
她比梁左还要想得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都没法左右自己。”
梁左无言以对。他知道季梵真是反而在安慰自己,他心里却依旧过意不去——自己面对朋友时总是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
“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季梵真看着梁左,似乎在观察他身上每一个细微变化:“你变成大人物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每天随便吃吃喝喝也能过的人了。我想问你一件事,我马上就要回地球生活了,你还会不会回地球?”
这回梁左惊讶了。
关于重返地球的想法,梁左也曾有过。可是地球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下,他们是一群逃脱了时代变迁灾祸的前朝遗老,与现在的原住民是否能够良好沟通毫无把握。
季梵真强颜欢笑:“果然不会啊。是啊,这里你已经足够熟悉,你拥有那么多。”
梁左尝试劝她:“地球上有太多问题了现在,相对……原始,过去各种自然灾害也会发生,最麻烦的是你也许很难找到一个可以理解你的意思的人。”
“嗯,我想过。”季梵真看了看自己的手:“不过我已经不想在这里继续打下去了……我厌烦了,梁左,虽然我小时候爸妈就让我学跆拳道、学散打,都是为了防狼术而已。我已经腻了,不想继续了……”
梁左意识到,佐晓的离去比自己想象的对季梵真影响还大。
“地球灾祸之谜呢?你不想知道吗!”梁左抛出杀手锏:“我正在调查这件事,我现在有能力了,我们一起先解决这个……”
“不了。”季梵真打断了他:“真相也许对很多人很重要,但我不是。我是个活在现在的人,知道地球是怎么被毁,它也无法复原,回不去了梁左。生活在昆仑里好累,我越来越限制不住另一个人,她越来越严重,你知道的吧,她就在我身体里。这样下去,我会慢慢消失,她会变成我,或许这也是为了生存,可是我并不想这样。”
“如果有一天我要死掉,我想要死在有山有水的地方,能有一点点花就更好了。我不想要佐晓那样,为了阵营不同而死在看不见任何风景的地方,我不像你,我无法影响一场战争,那么我至少能够做自己的决定。”
一番话说得平静而有力,梁左感觉到不止自己,季梵真也成长了,收起了自己那些大大咧咧和看似粗枝大叶,她能够安静面对自己内心,而不是为了强迫性变强。
“多久走。”
“今天。”
梁左伸手:“抱一抱吧。”
季梵真和他轻轻拥抱,昔日战友的身体很轻,她就像是一个即将离去的旅人,终止于自己的异乡异客旅途。
目送季梵真孤独的背影消失在阵法处,梁左有些恍惚。
这就是战争所带来的东西,让人性格大变,又让人厌倦,只想要简单活下去。
前代“四方名将”为什么离开炼狱之后都深居简出,避开战场,不再返回,空蝉剑加入无面人寻找昆仑的秘密,拓跋夜说将自己锁在养心阁,项南星放逐自己,鱼念真带着医箱独自远行……
梁左终于能够体会到他们的心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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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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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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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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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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