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北照常去工作室上班,但是每次踏进工作室时,都会刻意望一眼房间和沙发。
“来了。”乔浅初在桌子后面抬起头,看向了江承北。
江承北还是四处一望,点了点头道:“嗯。”
“别看了,没来。”乔浅初笑了笑,目光虽然称得上温和,但是多多少少不算是透着愉快的。
江承北的脸色微微一滞,走了进来,坐在了沙发上。
他有点无法面对乔浅初的目光,即使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他潜意识里会觉得那是谴责。
两人沉默了许久。
很久之后,乔浅初终于放下了自己面前的画稿,转向了正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江承北。
“不去找她吗?”乔浅初开口道。
“我打过电话。”江承北将手机掏了出来,在手上反复转了一下,打开了屏幕,犹豫了一下之后,又熄灭,开口道:“但是她没有接我的电话。”
“是关机了,还是没有接?”乔浅初道。
“没有接。”江承北答。
又是一阵沉默。
乔浅初看着江承北。她知道自己来说这件事情的立场和角度都会变得很奇怪,所以不打算去正面说这件事情。而这么久了,顾双馨和江承北之间的事情大家也都看得清楚,她天天和他们待在工作室里,更是了解。日久见人心,顾双馨那样的坚持没有人会不动摇,何况是江承北——他比任何人都心思大条,但是同时,对这些情绪的感知能力也比任何人都要来得更加敏感一些。
所以他的感情,也就容易色彩明丽、容易分辨。他喜欢顾双馨,只是不知道是不愿意接受这件事情,还是没有发现……
“我……”江承北犹豫了一下,挠了挠头,抬眼看了看乔浅初,咬牙道:“我不知道怎么说……”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缄口。
他也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面犹豫地十分反常了,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明白这样的犹豫是为了什么。他要等,等自己确定了自己的感情,才能真正地算是负责。如果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就这么暧昧下去,对他和对顾双馨都不会是一件好事。
“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好评价。”乔浅初笑了笑道:“但是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知道,我觉得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江承北抬头。
乔浅初状似无意地看着面前的鼠标,开口道:“今年顾双馨多少岁了?”
江承北一愣,还没有等他算出答案,乔浅初就没有间断地继续说了下去。
“她还有多少年是可以等待的?”乔浅初微微一笑。
江承北沉默。
“就算她可以等,她的家人会让她一直这么耗下去吗?”乔浅初再一次开口道:“就在昨天,顾均书给她找了一个还不错的相亲对象,约在今天见面。”
江承北瞳孔一缩,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秒才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开口道:“她答应了吗?”
“我不清楚,只是听双棋说的。”乔浅初摇了摇头,状似无意道:“不过你要是觉得无所谓,就当我刚才说了一下天气。”
“在哪里?”江承北脱口而出。
“问双棋。”
江承北转身就走。
乔浅初看着他大步迈出的背影,微微一笑。
江承北一坐上车,就被一道熟悉的嗓音给拦下了。
“哎哎哎!等等!”老姜的嗓门十分大,一双手直接伸进了驾驶座的窗户,将江承北的衣服给抓住了,生怕他给跑了:“哈哈!我就知道在这里能抓住你小子!”
“老姜松手,我现在有事。”江承北抬头,难得有了一丝严肃。
“你就给我装吧!你还能有事?你有什么事?稿子呢?”老姜摊开另外一只手掌,在江承北的面前晃了晃。
江承北一边戴上耳机打通了顾双棋的电话,一边开口道:“真的有事,稿子的事情再说,我现在,有比稿子重要很多的事情。”
“屁话!你什么事情不比稿子重要?”
江承北突然转头,盯了老姜看了几秒。
老姜一愣,将手一松,皱了皱眉头,声音都不自觉地放轻了些:“……很,重要?”
“嗯。”
“那你……”老姜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明天能交稿子吗?”
江承北转头一踩油门。
“喂!”老姜在他身后喊着,大声道:“你小子够了啊!好不容易又开始动笔了,居然和没有动笔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你那个龟速!谁稀罕看你的东西谁都是傻……”
江承北清清楚楚地将这些话都听在了耳里,神思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乔浅初和穆南烟的婚礼第二天,他就踏上去看云海的旅程。他反复和顾双馨说过这次旅程会比以往的很多时候都更加艰辛,就算是他,也是第一次决定徒步那么久,但是顾双馨还是一个背包一双户外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那天门一开,看见顾双馨的笑容的时候,他无法否认自己是震惊而且……开心的。
后来旅程真的和想象中一样辛苦,但是顾双馨从头到尾没有喊过一声疼,即使到山顶的时候,顾双馨的脚上都已经磨出了血泡。她一直说没关系没关系,一边龇牙咧嘴地自己处理伤口——第一次出行,她什么都没有带。医药箱、水、食物、防晒物品,全都没有。
她的脸被晒得通红,笑着对他说:“我没那么娇弱。”
“你都带了什么啊?就这么出来了?”他把她的背包一翻,里面只有几件换洗的衣服。
“就带了我这个人,和一颗一定要跟着你的心哈哈。”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默默地掏出自己的医药包。
从那天以后,他在出行之前就会将这一次出行要带的所有的东西都写好,用邮件发给她。
他们如愿看见了日出和云海,美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甚至都没有拿出相机拍,因为最好的景色他向来只留在心里。
而日出的那一刻,身边很少一起来登上的人,顾双馨就突然伸手将他的胳膊挽住了,然后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不用说,都懂。
他明白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情绪终归还是没法藏得那么严实——乔浅初的婚礼,以及穆南烟能给的未来。这些都是他一直以来想要劝说自己坦荡接受的东西,他确实和自己承诺的那样做到了,只是在做到了之后,得到的是敬佩,吞下的则是苦涩。
顾双馨一直陪在他身边,这样的情绪也只有她能够明白,他苦涩,她又何尝不是。
记忆被拉了回来,江承北看了看自己已经泛白的指尖。
他不是会犹豫的人,如果他犹豫了,一定是在乎……太傻太笨了,为什么自己一直都没有看明白?他到底在犹豫什么,这么久了,还不能下一个定论吗?还是仅仅是害怕……害怕自己的定论下得太早,会造成什么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握紧了方向盘,再一次拨通了顾双棋的电话。
响了两声之后,顾双棋接了起来。
“喂。”
“她在哪里?”江承北开口问道,语速极快。
“在相亲地点。”
“我知道,具体地点。”
“你过去了,是毁她未来,还是给她未来?”顾双棋笑了笑,没有在第一时间说出答案。
江承北一抿唇,没有丝毫犹豫:“你告诉我地点,我自己和她说。”
“我需要知道。”顾双棋低声道:“她默默跟在你身后这么久,只是因为你的一句话。现在她终于想通了,想要去追逐属于自己的未来了……如果你是要去毁掉她的幸福,那么我不会允许。”
“地点。”这话顾双馨等了那么久,这回答她希冀了那么久——凭什么先告诉顾双棋?
他想明白了,就不可能会犹豫。非黑即白,要什么就是什么,他的世界里一向不会有灰色地带,顾双棋不会明白。
顾双棋停顿了很久,两人就像是进行一场悄无声息的拉锯战。
很久之后,一人妥协。
“四方阁,208。”顾双棋的声音很轻,但是足够江承北听清楚了。
江承北立刻挂了电话,方向盘一转,刚好就驶进进入四方阁的小道,不到五分钟,车子就已经到达了目的地。m.xiumb.com
此时四方阁内。
“不好意思,我不爱吃这个。”顾双馨抱歉地笑了笑,然而也只是嘴唇拉扯了一番。
“顾小姐在进门之后说的‘不爱’、‘不喜欢’已经有多次了,我也明白您不是真心想要相亲,我也没有这个意思,所以就当是朋友吃顿饭,可以吗?”
“可以。”顾双馨露出了进门之后的第一个笑容,和对方握了手,低头吃饭,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
门突然开了。
“您好,这间已经有人了,如果您要单独预定可以先下楼取号……”服务员的声音响了起来。
顾双馨眉头一皱——这里是单独的隔间,为什么还有人进来?
但是头一抬,顾双馨彻底愣住了。
“承……北?”
来人大步跨进来,眼神一扫,直接定在了顾双馨的身上,直线走了过来,脚步没有任何停顿和犹豫。
顾双馨手指一紧,头随着他的靠近而缓缓抬起,视线交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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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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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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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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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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