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张秀娘母女俩,这会儿院子里才彻底清静下来。不过没等张月娘寻着林宝珠谈心呢,几个去私塾的半大小子蹦跳着过来了,每人手里都抱着些干柴或是引火的茅草,这是他们下学堂之后去山边上捡的。因着现在开始跟着先生做学问了,所以大家伙儿都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来帮宝珠婶子干活儿了。
林宝珠瞧着几个小子越发规矩的模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赶紧的进屋去拿了芝麻糖每人给分了点。只是这一遭在桃树湾稀松平常的事儿,落在张月娘眼里,自然就又成了林宝珠那媳妇不会过日子太败家的罪证。
于是她这个大姑姐可就逮到个机会貌似和善的拉了林宝珠坐下,虽然心里不喜欢这位,可到底没撕破脸,人也没真的妨碍了她什么,所以林宝珠倒是没直接落了张月娘的面子。
“宝珠啊,你们成亲时候,大姐也不知道,现在闲下来了咱们唠唠嗑。”张月娘靠在炕柜上,打量了一番林宝珠,然后试探着说道,“还不知道你是哪个村的闺女呢。”
倒不是她真有什么坏心眼,而是之前听婆婆念叨过,以她兄弟当过土匪坐过牢的名声,能娶到什么良善人家的闺女?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户籍,或者是什么破落户吧。
林宝珠哪能看不出张月娘的心思?尤其是提起娘家人时候,瞧张月娘打量她的眼神,满是怪异跟怀疑。
她心里一阵气的慌,深吸一口气,然后拧着眉头看了半晌张月娘,直到把人看的有些慌张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以为田大娘已经跟大姐说过了,我并不是附近哪个村子的闺女。”
张月娘被这么不软不硬的一噎,脸上的颜色不由得乍青乍白。再看林宝珠神色淡淡压根没一点敬重的意思,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在怎么说,她可也是张家的闺女,是满囤的亲大姐,这后来的媳妇居然还拿捏着架子,当真是没有半点教养。
说到底,也就是仗着张满囤不在家,加上经过一夜的安睡,她也有了几分精神跟底气。瞧着没人给林宝珠撑腰了,才想着刷刷存在感,或者说打林宝珠这说道一下让韩家人搬来同住的事儿。
她觉得这并不是自个私心,自家相公可是堂堂的秀才爷,能屈尊住在村子里,可是给了张家天大的脸面。要是不答应,那这媳妇才是不会做人呢。
想到这里,她就干笑两声,然后摸了摸肚子说道:“按理说我是出嫁的闺女了,有些话不该说,不过这年头满囤挣钱也不容易,你可不能见天的败家啊。再者,咱们当女人的就该围着男人跟锅台转,没道理让男人在外忙活了回来还要干些杂活儿。爷们就是爷们,娘们就是娘们,比不得……再有,就算你想为人情,也不该拿了什么都往外送,那些个半大的小子懂什么事儿,没得一把柴禾就能换了你的家底儿。咱们老张家,可经不得这么祸祸……”
林宝珠听了这番说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两声,感情这要给她摆大姑子的谱呢。不过也得看她乐不乐意吃下这话头子了,别的不敢说,要是真撕破脸,且看谁能压得住谁。
可还没等她开口答话呢,就见张月娘又开口了,“女人家家的,还是相夫教子,给自家男人传宗接代的重要。别的事儿,可不该当女人的插手,我瞧着昨儿个半后晌好几个人来找你嘀咕事儿,妇人也就罢了,那几个汉子进屋说话,可是使不得的,知道的是跟你说正事儿呢,不知道的还当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想了想,她复又说道,“还有那会儿来的妇人,听田大娘说那家子也是外来的?一家外人,没得占着张家的地方还挣着张家的银钱……”
见林宝珠没有打断她的话,张月娘心里不由得略微好受了些。虽然在自家亲弟弟那里吃了瘪,但瞧着弟媳倒是个乖的。
“那会儿听那些小子说你还请了先生开了私塾,正巧你姐夫也是个秀才爷,干脆让他来教孩子们做学问,这不比那个不知哪来的一大把年纪的什么老先生强么。束脩么……就按着官学的给,也算是你姐夫帮衬着你们了。”这么说着,张月娘还露出个得意的笑来,“说起来你姐夫的学问可是很好的,若不是耽误了考试,只怕这会儿举人老爷也是考得上的。”
林宝珠的的确确是没打断张月娘说话,可以说,她这会儿的表情是从平静直接变成了冷笑。到最后,她终于听不下去了,尤其是张月娘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吃果果的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她努力克制住想拍桌子的冲动,然后厌恶的看着张月娘呵呵两声。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以前张家落魄时候,怎得不见哪个凑上来说帮衬?现在张家好过了,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不差钱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凑上来,居然还舔着脸说是要帮衬张家。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们给了张家多大的恩情一样。
“大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管兄弟屋里的事儿,想要重新给老张家说一门贤妻良母的好媳妇?还是要回来当这个院儿的家?”林宝珠抬头冷冷的直视着张月娘,语气淡漠的问道。
呵呵,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本来还以为只是个没出息的,却没想到上来就给她来这么一出事儿。感情她以为她那个多年不出现的大姐身份,比她这个不知根底的外来媳妇强许多?
不过说归说,发现张月娘拎不清之后,林宝珠的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腻味是腻味了些,不过却也没必要跟着动怒。
其实她还真想不通,张月娘哪里来的自信说这番话,既不知道张记是靠什么起家的,也不清楚如今张家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敢拉着一张脸来说教。
“大姐既然觉得我不够好,那等满囤回来,你跟他说就是。我虽然是外来的媳妇,但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若是我错了,我自然认,可一个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指手画脚可真是好规矩啊。”林宝珠的话说的格外冷淡,说实在的,以前也不是没人这般说过她,可她没有一次真的动过怒。因为她能清楚感受到,旁人暗地里提点让她紧着手头,多是善意的,甚至是为她打算,生怕两口子闹隔阂。
可张月娘呢?她不是,林宝珠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珠子,却也能敏感的感觉的她的不屑跟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那份得意,就好像自个嫁给张满囤,就该仰仗张家人的鼻息过活一样。
可她凭什么。凭她是张满囤的大姐?还是凭她是土生土长的桃树湾人?难道她不知道,当初她把张满囤甚至是过时的亲娘的心早就伤的千疮百孔了?
一想到昨个半夜,自家男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甚至一个劲叹气,她就恨不能让张月娘消失。
更何况,就算不为着张满囤心里的那些伤痕,就单是凭当下的日子来说,她也是不屑张月娘的。别看她平日里还算和善也没什么脾气,但骨子里却是跟张满囤一样瞧不起那些个懦弱又欺软怕硬的人。
这世道做女人是不容易,三从四德对女人的压迫甚为严重苛刻,但若是一个女人有气性自尊自爱,又怎会处处被人轻贱?看张月娘的模样,一方面哭着勾起亲弟弟心底的愧疚跟心疼,一方面又因着嫁了个秀才洋洋得意,这样的人怎会值得人同情?
说实在的,她不是不能忍让,也不是没有心软的时候,若张月娘跟秀娘嫂子一般骨子里坚韧待人真诚,她自然也不会这般不给她好脸色。可偏生,这个大姑姐张嘴闭嘴就是训诫的话,恨不能压自个一头才好,真真让人厌恶。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这还不是为你好。都说长姐如母,再怎么说,我也得对得起爹娘,自古就没女人抛头露面的道理,可你看看现在村里,一提起张记来,哪个记得是满囤的产业?”张月娘见林宝珠撕破了脸,不由得觉得有点下不来台了,不过对上那双跟自家弟弟相似的冷冰冰满含嘲讽的眼睛,她说话的语气也就有些外强中干了。“这样下去可不行。你也莫要羞恼了,大姐说着话也是为着你们两口子考虑,就算说错了,你还能跟大姐计较不成?当人媳妇的妇人,哪个不往肚子里咽委屈的?满囤待你好,可你也不能跟那些个蹬鼻子上脸的媳妇学……”
Χiυmъ.cο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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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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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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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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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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