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裘汉子当然不会忘记第一次遇见周问鹤的那天,那天堂堂“匪豪”尹落鹏被一个穿红靴的道人给骗了。
“西晋惠帝五年,洛阳武库走了一次大水。司马家有三样宝贝不翼而飞。”
红靴道人的开场白就让“匪豪”很不痛快,他知道西晋是个朝代,但他不知道惠帝是谁,而且,他一点都不觉得那个很重要。
“那么,我们是先来聊一聊惠帝呢,还是直接聊丢了的宝贝?”他没好气地问,也不知道自己的不满有没有传达过去,因为周围的人私底下评论说,他无论开不开心样子都很可怕。
“洛阳武库内有一个密室只存放了三样东西,密室铁门从泰始年间起就从来没打开过,甚至连守库人都不知道里面放的究竟是什么。”道士讨人厌地东张西望了一阵,才重新把视线落到尹落鹏身上,“三爷,我今天就是来跟您谈谈其中一样宝贝的,贫道把话说亮堂吧,它就在我这里。”
道士没有找错人,尹落鹏确实喜好古董,但是普普通通的古董他是不收的。尹家阴森的府库中藏着许多说不出名字的怪诞玩意儿,以至于“匪豪”的胞妹好几次抱怨说自己根本不敢从库房门前经过。
“说了那么多,可以不用卖关子了吧,你的背囊里装的究竟是什么?”尹落鹏的吊睛散出凶光,这是猛虎在灌木丛中评判猎物的眼神,他的耐心已经快用完了。
“洛阳武库的密室里放着的,据说是司马家的立国之本:汉高祖斩白蛇剑,孔子履,以及……”红靴道人笑嘻嘻地拍了拍背囊,从轮廓看,里面似乎是一个干瘪的球,“王莽的人头。”
尹落鹏暴出一阵狂笑:“一个痴子的人头?一个痴子的人头?”他向前探出身子,笑容中涌出浓烈的杀意,“你知道在我这儿,人头有多不值钱?”
道人叹了口气,他似乎为面前之人竟会说出方才那番话而感到万分失望:“晋朝宗室间一直流传着一个荒诞不经的说法,他们相信就是这颗人头教高祖宣皇帝[1]称病两年,避开大将军锋芒的。”
“怎么?人头还能说话?”
“风干两百多年的人头怎么可能说话?但这种故事确实在司马家内部口耳相传。元康初年,楚王[2]与贾后合谋杀死汝南王[3],曾派遣侍中张华向人头询问独揽天下之法。张华在密室与人头独处了一日,出来时两股战战几乎跌倒,看楚王贾后的眼神已经如同看两个死人……”
……据说高祖宣皇帝少年时在长安得了这个风干头颅后,时常跑到北邙山上,与它相对而谈,有时一坐就是几天几夜,用高祖的话来说,是这颗人头给了他江山天下。之后的的五十多年时间里,王莽的头颅一直被秘密安置在司马氏宗庙中接受香火。泰始三年,武帝在太庙中与头颅彻夜长谈,出来后立即下令立长子司马衷为储,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头颅都没再说话,但是所有在太庙中见过它的司马家子弟,都看到了它风干面庞上那让人心惊肉跳的诡异奸笑。武帝崩后,能与头颅交流的人只剩下侍中张华一人,他对于那颗人头感到越来越不安,而头颅回应他的,永远只有冷笑与嘲弄。在元康初年那次交谈后,张华预感天下将陷于血火之中,而头颅亦不会久留洛阳,他把头颅的事写进《博物志》手稿的最后一卷中,希望后世能够摆脱那个疯子的阴影……
如果真如张华的猜测,这颗人头所做的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那么它就是凭一己之力左右了由汉到晋一百多年时间的中国。当初王莽活着的时候就已经被《周礼》弄得走火入魔,天知道只剩下一颗脑袋后,它会想些什么,也许它对辜负了它的天下只剩下仇恨,也许,它从那些让它神魂颠倒的古礼中又找出了什么新的王道理论,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作风变得更加毒辣,更加不择手段,世人也更加难以揣测他的真实目的。关于风干头颅的传言在十六国时期频繁出现,甚至到了北魏,都有人声称自己在京北沃野镇的佛堂看到过它,当时距离那场天下震荡的六镇暴动,只剩下五年。
房内陷入了沉默,尹落鹏的双眼眨也不眨地望着红靴道人的背囊,虽然里面的东西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但尹三爷却始终觉得那颗头在冲着他笑。
“不知道这个东西,够不够资格放入三爷的仓库?”红靴人悠然道。
尹落鹏的额角隐隐有些潮,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心中的激动掩饰好,刚才的那番介绍中,司马懿与头颅对谈的部分是最打动他的,这其中的原因不足为外人道:司马仲达有一颗王图之心,而他尹落鹏恰恰也有。
“贫道并不晓得如何让它说话,这需要三爷自己想办法。现在,”道人轻浮地扬起眉毛,“我们是不是可以谈价钱了。”
(“回忆,人头”第一部分结束)
那颗人头当然是假的,要找一颗人头方法多的是,要找一颗表情怪异的风干人头,方法相对少一点,但也不是完全做不到,那颗人头,其实来自龟兹,是红靴骗子从一个东汉神棍的墓穴里挖出来的。壮汉抚弄着臂弯中的狸子,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委屈了。
“他欠我钱,”最后他这样告诉在座众人,“还有一颗人头。”xiumb.com
从庞菩萨的表情可以看出,她并不满意这个回答,但是她并没有追问下去,至少,这个回答代表虎裘客与周问鹤的恩怨,根在钱字上。
“那么高爷呢?”庞菩萨把目光移到高镇身上。
“我跟他没有私怨,我只是想抓他归案。他是洛阳姐妹命案的凶嫌。”
“那么薄先生呢?”
“他偷了我从大食带来的手稿。”胖子摩挲着刀柄,“我要断了他那只不干净的手,如果他已经看过了,我还会挖掉他的眼睛。”
“明白了。”庞菩萨最后把目光落在白衣女子身上,“师姑娘。”
“他侮辱我亲人的尸体。”有那一瞬间女人眼中泛出的仇恨把高镇看得遍体生寒,他没想到在白衣女子冷若冰霜的外表下,竟燃烧着这么炽烈的怒火。
注[1]:司马懿。
注[2]:司马玮。
注[3]:司马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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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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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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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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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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