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并没有转身离开,你相信冥冥中注定了,你就是为了抢救那些经文而到此的。关于宿命的荒谬想法充斥着你的脑海,这一刻的你仿佛成了一个虔诚的信徒,义无反顾地要把性命交付出去。
黑楼矗立在红光里,像是一具焚烧中的漆黑尸身,无数焰苗在它的飞檐斗角之间张牙舞爪。空气变得灼热,每吸一口气喉咙里都有焦烫的感觉。
当你终于走到黑楼前时,眼前的景象让你怀疑自己是不是在高温下产生了幻觉。
两箱经文整整齐齐地摞在了黑楼门口,显然是在火起前就已经被抢救出来了。苦沙大师身披今上御赐的锦缎袈裟站在经文之间,他看到你后,不紧不慢地双手合十向你行礼。
借着火光,你看到大师的脸上又多出了五六道瘀伤,他的一只眼睛似乎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另一只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他的半边嘴是歪的,鼻梁也断了,有一条腿明显无法承受重量,你想象不出这个人究竟遭到了怎样的折磨。
虽然遍体鳞伤,但苦沙大师的表情却十分恬淡,这些伤痕和这一身隆重的打扮在火光的映衬下,让他看上去十足是一个神圣的殉道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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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庄另一边,有两个人影正站在高处遥望这一幕。
“苦沙大师想干什么?他还能作怪吗?”其中一个人影问。
另一个人影还在潺潺冒着水:“我从来都搞不懂他。”
翠园方向传来巨响,那些如箭簇般聚在一处的楼房,有一栋晃了两晃后轰然倒下。看来小红禅师和封守翁的比拼已经到了白热化。
“你真不管一管?”周问鹤终于忍不住问。wWW.ΧìǔΜЬ.CǒΜ
张谬显然听出了道人的一语双关,他湿透的面皮上挂出一丝苦笑:“我管得过来吗?”
“我不是什么神,我只是受了恩宠的人,徒有一个领袖的虚名。我们甚至都没有一个严密的宗教,只有一小群一小群联系松散的奉献者,而我们的神,早已无法庇护我们。如果吐点清水能够让子弟团结起来,我倒很想这么试一试。”他接着说。
两个人下了高地,朝翠园的方向走去。火光从他们背后照过来,在他们前方打出一片橘黄。
“恕我直言,你们造出的那个‘神明’实再鄙陋至极。你们真的打算把它养大后当新的神崇拜吗?”
“那是迎接深渊回来的第一步,深渊回归必须以邪神的死作为开始,如果没有邪神,那我们就造一个出来。”
“你明明知道你们先知说的邪神是谁,是谁必须死。”
“它,”张谬的脸上浮现出自嘲的表情,“不可能,它死,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看来你们的信仰也不过如此。”
“道长,”张谬转过身,清水在他脚下已经汇成一涓溪流,“你曾经亲眼见过它,你对我说句实话,人类有可能面对它吗?”
道人的肩膀微微颤抖,那段漆黑的回忆又一次紧紧攥住了他的思绪。那不仅仅是恐惧,那是他窥见理性边界之外后的绝望。当那个绝对的生命映入自己眼中时,道人为自己竟与他面对面感到深深的无地自容。他不配成为信徒,不配成为食粮,甚至连成为尘埃都不配,与它一同存在,这已经是无法宽恕的亵渎了。那一刻,不管它想对自己做什么,道人都觉得自己应当顺从,因为这是以生命划定,不可逆转的等级。
“深渊创生了它,但是它毁掉深渊却未费吹灰之力。这不是我们可以对抗的目标,我们没有不自量力到这种程度。”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让深渊复苏?既然你们知道你们的神不是它的对手。”
张谬抬头看了看夜空,无数银屑汇聚成的白链横跨在他头顶。即使有火光冲夺,天汉还是清晰可见。土夫子的眼神有崇敬,也有爱惜,甚至还带着期盼。“你知道什么叫信仰吗?”他微笑着问,“别的信仰,它能延续是因为信徒们看得见希望,而我们,我们自己创造希望。不管未来发生什么,不管重复多少次,我们只知道要让我们的神回来。”
道人顺着他的眼光望向天际,那一刻他想起了唐无影注视银河时,他家老太太所说的话:“你看到的,是一头死去百亿年巨兽的残骸。”
“这样值得吗?”道人问。
张谬淡然一笑:“我问过自己无数次这个问题了,困在阿鼻海中永世受淹,盘算着复活一个已死之神,还要面对一个更强大存在的压迫……这样值得吗?”他又看了看满天星光,然后点点头,“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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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主!”苦沙禅师高声喊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他的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这些经文,就托付给你了!”说罢,他转过身,一瘸一拐地向陷入熊熊烈焰的黑楼内走去。
“大师,回来!”
苦沙大师并没有回头,火光中他的身影无比庄重高贵,与你在灰色世界所见那个持磬的佝偻老者判若云泥。腾腾焰柱交织成了无数赤霞,你仿佛看到赤霞中浮现出了人的面目,但你不知道那是谁,封树坤,还是佛陀?似乎都有可能。赤霞在大师的身上打出一圈金色的轮廓,熊熊烈焰中卷起的热风呼啸着向你的脸庞扑来,那风声像是在咒骂,又像是在歌颂。
忽然你想起了一件事,急忙对着和尚喊到:“当年,在沙漠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苦沙大师愣了一下然后转过头,你觉得他像是在万般无奈地了却一桩身后事。为了盖过燃烧声,他几乎是在嘶喊:“那里,什么也没发生!”
你想你一定露出了疑惑的表情,因为你看到和尚脸上明显略过一抹笑意。然后他再次转头面朝火窟,笑意消失了,他的表情异常严肃:“那里什么也没发生!”他用低沉而坚定的声音对自己复述了一次,然后昂首走入火中。
看到和尚的的身影被大火吞噬,你知道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有一箱经书已经窜出火苗,你几步赶上去挥动袖子拍打。但火焰又点着了你的衣服,忙乱中,你被灼伤了好几处。对你而言,这还不是最严重问题的,空气太热,你几乎没法呼吸。才捧着箱子跑出两步,你就已经头晕眼花地气竭了。当你冒死抢出一个箱子后,你虚弱地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另一个箱子还在黑楼门口,再冲过去一次绝对是自杀。但是那只箱子在呼唤你,你无法拒绝,你站起身,踉踉跄跄走入热浪中,周围的一切都被烤得飘渺不定。箱子就在那里,就像你的命运那样难缠而饱含敌意。你走过去弯下腰,尝试着抬了一下,太沉了,刚才一只好像没有这么沉,你又试了一下,结果整个人失去了重心。你跌伏在箱子上,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你想笑,因为你终于如愿以偿,你终于把自己毁了。现在你的眼前只能看到跳动的火焰,那样明亮,那样鲜艳,大火已经把你的退路封上了吧?你不能确定,因为你已经没有力气转头了。此时此刻,你只觉得无比的温暖,你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你感到很欣慰,你终于不是死在灰色的世界里,这一次,你知道自己不会再做噩梦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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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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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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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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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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