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啸太大了,道人也听不清楚之前的念诵是不是还在继续,但是本来在前方纳头祷拜的人群,现在纷纷站起身,朝三人所在的位置围拢过来。
“你的这些朋友看起来很好客。”周问鹤幽幽道,嘴角带上了几分自嘲,“告诉他们我喜欢吃鱼。”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道长,你也参观过人家的祭祀了,要不你上去表演一个打醮如何。”藤原被逼着倒退了一步,嘴里还是不依不饶,“叫你动静小一点你不听,下次跟你一起行动我要事先制定一套罚款制度。”wWW.ΧìǔΜЬ.CǒΜ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藤原老板你平时跑得快不快啊?”
对于周问鹤这个轻描淡写的提问,藤原更加轻描淡写地回答了一句:“道长还不知道吗?在下自娘胎里出来到现在就没跑过。从小到大,遇到要走得快一点的情况都是我家佣人背我的。”
周问鹤转过头,像看着怪物一样看着眼前的胖子:“你们家佣人天生神力啊!”
眼见四周的人已经聚拢到跟前,藤原也终于没了打趣的耐心:“废话说完了,于真人有没有传你什么学起来快一点的轻功?或者疾走法门之类的?”
“轻功从来没有一蹴而就的,至于急行的法门……学着他呗。”道人伸手朝后一指,原来高云止早已撇下两个人,一声不吭地撒丫子跑了。
周问鹤不等胖子反应,也祭出身法追着少年而去,藤原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口,估计再说什么也已迟了,一把挽起衣服下摆紧随在后。
周问鹤未及回头,就已经听到了耳旁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地面被藤原两条象腿跺得“咚咚”直震,仿佛随时会被跺塌下去。道人心里还在寻思这胖子能跟上自己脚步却也难得,耳听得身后“噗”地一声巨响,然后就是藤原杀猪一样的哀嚎:“道爷!”
周问鹤转过头,看到风沙里的藤原结结实实摔了一个嘴啃泥,原本精心修剪的胡子如今看来活像是一支挂满了黄土的秃毛掸。他的一身肥油就像是滩在了地面上,周问鹤甚至怀疑他看到了肥肉上荡起的涟漪。
“拉在下一把呀道爷!”他的语气除了焦急,竟然还有一点天经地义,仿佛他现在是一个等待大人来搭救的孩子。
如果不是亲眼得见,周问鹤绝对想不到藤原妹子也会有这么狼狈的表情。他扫了一眼胖子的背后,狂风中浮现出来几个人影已经到了藤原近前,正要朝他俯下身。
道人牙关一咬,冲回去以指代剑一招“天花乱坠”将几个人影逼退。狂沙漫卷中,他瞧不清对方身形相貌,眼前只有几个模糊到极点的轮廓,道人只能凭直觉半看半猜,也不知这一剑究竟逼退了几人,想来对方看自己也应如此。这时又有更多手持武器的人影从风沙中走出,看他们的冲过来的样子,完全是一副搏命的的架势,其中两个,竟然还有不俗武功底子。周问鹤不愿陷入苦战,一把将藤原像个麻袋一样提起来:“还能……”
“跑吗”两个字没说完,只见那胖子头一矮,招呼都不打就狂奔而去。周问鹤连心中骂句脏话的功夫也没有,回头又用剑指连突带挑逼退两人,再次运气纯阳轻功跟在胖子身后。
这时周问鹤才发现,看一个胖子跑步真是一种折磨,藤原就像一个肉球在黄土上颠着,他都替对方累得慌。好在这次藤原总算争气,甩着那一身肉竟然还越跑越快。
两人顺着破房子拐了七八个弯,前面忽然出现一道土墙拦住去路。土墙的上方被一个摇摇欲坠房顶盖住,沉重的房梁在三人头顶维持着微妙的平衡,毫无疑问,要从上面翻过去定然会撞个头破血流。高云止站在墙边,眼睛都快急红了:“死路!”
风似乎更大了,几乎迷花了周问鹤的双眼,又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像幽灵一样从尘幕后面追了出来,似乎,他们也在大风沙中走散了。
“怎么办?”少年焦急地问。
“打吧!”藤原说着正了正他用衣带托住的大肚子,看他的表情,这句话很明显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不要乱!”周问鹤吼了一声,几乎把风哮都压了下去,藤原像挨了一人炸雷一样险些跳了起来,他再看道人,发现身边似乎不是从前那个温顺随和的铁鹤道人了,如今,眼前之人冷峻的表情就如同是一只对着风沙嘶吼的野兽。
如果藤原见过坠马之夜在大雨中身负重伤的周问鹤,他就会明白,现在的道人,他心中的野兽只是露出了一枚很小的獠牙,与那个雨夜相比,现在的道人根本用不着大惊小怪。
“听我说,看到这个坑了没有?”周问鹤指了指地面,确实,那里有一个不算太大的土坑,“那是狗刨出来的,一般这种坑附近,一定会有狗洞。”
藤原像是忽然被人点醒,立刻手脚并用趴在地上,几乎把头塞都进了土墙里。两个呼吸后,他大喊一声:“找到啦!”他原本浑厚的嗓音如今听来就像是一只漏风的唢呐。周高二人凑过去,果然在墙根附近看到了一个三尺左右的洞。眼见洞口的边缘已经酥朽难支,道人立刻飞起一脚踢下洞口上方一块酥土,接着又是连环几脚将洞口左右开大,他的动作一气呵成,简直就像是专门练过一样。
“胖子先走!”高云止喊了一声。“我断后!”周问鹤接着说,声音几乎淹没在了风里。藤原也不推辞,头一低钻进狗洞。道人眼见他那胖屁股在洞口晃了几下,忽然就停了下来。“卡住啦!”墙那边传来藤原哭丧一样的嚎叫,急火攻心下,道人使出吃奶的劲对着藤原的屁股连踢带踹,终于把那团肥肉塞过了狗洞。高云止见洞口空了出来,不等催促,“嗖”地一声已经穿洞而过,道人也紧跟着钻了进去。
爬过土墙,三人又在七拐八弯的迷宫里转了半天,才找到终于出口,出村的最后那一段,周问鹤几乎在是推着藤原往前跑。
离开村子,三人又跑一柱香时间,直到他们确定已经把村子远远甩到了身后,才哀嚎着瘫倒在地。
“藤原施主,你倒跑得不慢呐。”周问鹤躺在地上气喘如牛,“以一个胖子来说,简直是神速了。”
“见笑见笑,在下年轻时候,曾伺候过一个脾气古怪的智能便。”胖子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这时的藤原已经没了往日的风雅神气,活像一条在黄土里打滚的赖狗。“在下倒是没想到,仙长怎么连钻狗洞的能耐都会,这不会是于真人教的吧?”
“当然不是,这是我上华山之前
学来的。”
“道长以前还这么不规矩啊?”
周问鹤咧嘴笑了笑,气还是没有喘匀:“贫道八九岁时,跟在一群顽劣无赖后面混迹市井,也做了不少偷鸡摸狗的勾当。若不是当时师父收留,现在已是另一种人生了。”
“那道长你运气很好。”胖子沉吟了很久,才说了这句话。不知为什么他的语气里忽然颇多感慨。
“贫道运气一直不好,但是每回山穷水尽,却总会遇见贵人。当我在街上胡混时,也多亏了有一个长我几岁的朋友几次三番护着我……”周问鹤忽然住了嘴,他一个轱辘坐起身,转头看着还赖在尘土里自在逍遥的胖子:“藤原老板今天让我来,恐怕也不只是让我开眼这么简单吧。”
藤原“嘿嘿”傻笑两声,他现在已经连正常交谈的力气都没有了。好半晌,他才固下一口气,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认为,哪吒的事道长需要知道一下,毕竟接下来道长要去的地方凶险非常。”
“贫道自己都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莫非施主知道?”
“道长既然是在找路姑娘,那自然是去她去的地方。”
周问鹤几乎跳了起来:“你早就知道她去了哪儿?”
“我不知道,我只是知道她去过哪儿,而对于道长来说,你只能去那个地方继续寻找线索。”说着,藤原已经站了起来,想必是因为筋骨酸痛,他的嘴里面“咿咿呀呀”喊个不停,“当路姑娘向我打听那个地方时,我吓得险些把她赶出去,但是我看她的样子,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我把关于那个地方所有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她,第二天她就失踪了。你来找她的时候,我原打算借你之手打探出她在县城里经历了什么,谁知天意弄人啊,县城忽然就被苍云封了。”
周问鹤点点头,然后直截了当地问:“她打听的是哪里?”
“雁门关,阴间的那座雁门关。”
雁门这里的人都听过这么一个传说。很久以前,长城尚未竖立起来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妻子来到这里见她新婚的丈夫。但她看到的只是埋入瓦石间的森森白骨。她丈夫与其他被征用的民夫一样,成为了那堵万里高墙下微不足道的一份生祀。悲痛欲绝的妻子沿着尸骸堆走入了尚未完工的高墙深处,再也没有出来。自此以后千百年来,人们总能看到一个哭泣的女人领着骨瘦如柴的民夫以及身披历代甲胄的军士,在长城上遥不可及的远处行走着,有人说,她走的那一段长城从来没有被始皇帝修筑过,那是从阴间通出来的一条长城支脉,而那些在长城外壁上浮现出的,面带悲愤的巨大人脸,便是她对这堵墙永恒的诅咒。
“我朝平阳薛公在阴间的入口修过一座雁门关,为了抵御……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藤原老板知道怎样去那里?”
“恐怕,我是仅有的几个知道去法的人之一。”
“那藤原老板要不要一起来?我想一定惊险又刺激。”
胖子摆摆手,脸上又回到了以往集猥琐风雅于一体的表情:“在下另有要事。”
“不会是差我去送死,然后你自己远走高飞吧?”道人虽然依然面色和善,心中却再一次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与不屑。
“道长玩笑了,”藤原嬉皮笑脸地又搓起那双肥手,“老钱被安禄山的人抓走了,我得去救他。”
听闻此言,连周问鹤都忍俊不禁:“怎么?你一个人去啊?”
藤原摊开双臂,如果不是这一身黄泥,他的动作倒还是颇为大气:“一个人足够了啊。”
“你不会武功啊,怎么个救法?”
“会武功有会武功的办法,不会武功,有不会武功的办法。”说到这儿,藤原那张肥脸上忽然带上几分讨好似的讪笑,“道爷,在下跟您商量点事,刚才在下逃跑时候的丢人模样,能不能别跟令师于真人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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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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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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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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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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