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废墟还默然躺在荒野上,就像是一具被蚂蚁蛀空了一半的尸体。半边的门面早已坍塌,阑额的碎片就像是被打落的门牙一样落了一地,另外半边,斑驳的立柱在红光照射下露出许多殷红的阴影,像是阎罗殿上被血浸透的刑柱。两具尸体倒挂在门边,垂下的衣服下摆遮住了他们的面貌,但是从他们浮肿膨胀的脚可以看得出,他们已经死去多时,都肿胀充气,出现了巨人观。这两个死人悬在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有人在门前悬着两个秤砣。
门槛被削去了一大半,木头的碎屑撒了一地,剩下那残余的部分孤零零竖在暗红中,像是某种羞耻的印记。两张凳子倒在门内,另一张立在门口,像是正在为它同伴的遭遇表示哀悼。半面土墙被推倒了,红光从缺口撒了进来,在地上打出了一片红斑,像是在地上凿出来一个血池。ωωω.χΙυΜЬ.Cǒm
两个唐门弟子倒在木凳后面,一男一女,年纪都很轻,看上去气绝不久,男的是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被一剑毙命,女的手上握着千机匣,看来生前做过反抗,她的半边身子已经成为血肉模糊的碎屑,像是被一只大嘴咀嚼过又吐了出来。一个被划开的水袋倒在两人身旁,水洇湿了一大片地面,让屋内看上去更加肮脏。
门外百余步的地方,有一团篝火的废墟,火塘早已凉透,附近也找不到半个人影,有一串脚印笔直从火堆废墟通向老店,这脚印拖泥带水,看来它的主人走路有些不太方便。
火塘的西方还有一串脚印,脚印的主人似乎是个瘸子,要不然就是刚受过重伤,因为他显然是拖着脚走路。虽然步履蹒跚,但是从脚步中却透着一股决然,脚步的主人,看上去正要慨然赴死。
沿着这串脚步往西在走上一小段,它就断在了那个山凹的前方,从这里勉强可以看到老店的轮廓,就像遥望一个老人佝偻着匍匐在地。在红光下看,这里和荒原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干枯,贫瘠,而且几乎寸草不生。就像是一个被洗劫了好几次的陋舍,一无所有得一目了然。
周问鹤的尸体就躺在那里。
(半个时辰前)
红光开始侵入老店内,油灯的火苗似乎都黯淡了下来。三条长凳在门口摆开聚鼎之势,上面坐了三个人,另外,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回回坐在地上,一名后生侍立一旁。众人已经沉默很长时间了,大家都静静看着天空中的异象,几道红柱破云而下,一轮镶着金边的红日拨云而出,这太阳红得就像是吸饱了血的巨蚊肚子,道人觉得它随时都有可能滴下血来。
那怪物已经好久都没有声息了,也没有惨叫声传来,但是门外的凶险一点都没有减少,荒原上,一派风声鹤唳的景象。刘僧定还是在打坐,从这里看,也看不出他到底恢复了多少,红光打在他的身上,却好似一点都没有影响到他,这副铁打的黝黑身躯,就像是游离在红色的世界之外,成了一片暗红中唯一没有陷落的孤岛。
“诸位听到歌声了没?”周问鹤忽然问。
“歌声?没有啊。”唐无影一脸茫然。
知了闭上眼睛细细听了一下周遭,也肯定地摇摇头,“道爷,只有风声。”
其他人都朝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周问鹤的面色顿时凝重了起来:“不对,真的有歌声,你们没听到吗。”
他心里开始因为恐惧而起了一阵飞沙走石,没错!没错!虽然时隐时现,若有若无,但是……他还是能把握住这首歌的旋律,这是……“白衫郎”啊!
这不是西湖边那个怨毒的声音,也不像是前天晚上他在床头听到的那种痴顽的狂喜,这次唱歌的是一个女人,一个听起来不再年轻,但却仍然觉得自己千娇百媚的女人。她在用每一个转音卖弄自己的风情,每一处高潮,都少不了她矫揉造作地过度诠释,这首歌在她的演绎下变得曲回婉转,没有阴郁,没有了癫狂,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自我陶醉与虚情假意,就像是一块腐败酸臭的饴糖,虽然味道早已不堪下咽,但是依旧黏腻粘牙。
周问鹤像是把这块饴糖囫囵吞进了肚子,只觉得说不出的恶心。他抬起头向歌声的方向张望,那是老店的后门,过去马厩的位置,当初谢盟主就是在那个方向第一次看到了绿衣女人。
这时门廊下那两个唐门弟子已经醒了,那个女娃儿正一脸嫌恶地捉着头上的虱子。她寻常的动作与诡异的歌声配在一起,让人有了一种大祸将至的恐惧。道人偷眼观瞧这两个后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只觉得这两个后生印堂发暗,面如死灰,全然是一副死鬼相。
道人忽然有点想笑,现如今的处境,要说面色难看,恐怕再坐所有人都及不上自己吧。纯阳清虚子的门下,如今用剑那只手已废,另一只手则酸麻得使不上力气,从上到下,少说断了四五根骨头,虽说都已经接上了,但是昨晚追绿衣女人却引发了腿上的旧患。如今的左脚抬起来都困难,只能趿拉地走路。最要命的是,昨晚的腹泻让他至今眼冒金星,而从昨晚到现在,他水米未进,就算那要命的怪物不进来,他也觉得自己随时会倒下。
周问鹤又一次望向门外那片暗红的天地,接着他就发现,门外那个火塘不知何时已经熄灭,只有几缕黑烟在暗红的背景下袅袅上升,转眼就消散不见。就像佛家口中所说的梦幻泡影。刘僧定并没有在照管他的火堆,因为,他根本没有坐在那儿,那黑和尚不见了。
“道爷不要着慌,我师父转眼就到。”知了安慰周问鹤,听到这句话,唐门三人的表情都缓和了下来。许亭的武功,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甚至绝不在眼前的鬼和尚之下。
只有周问鹤心中泛起一阵寒意,自从他开始怀疑知了后,对他的一言一行都加倍地留心,或许人在大难临头的时刻心神都会变得清明起来,知了刚才的言语神情落在道人眼里就像是一个不入流的拙劣表演。
“不对,知了在说谎,他想把我们圈在这儿……许亭不会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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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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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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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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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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