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转眼陛下已到了加冠之年,如今老臣想要在这棋局上赢陛下,怕是越来越难了。”宋太傅又输了一局,执着茶杯轻叹,满怀感慨。
“太傅过誉,朕能有今日,全赖太傅与诸位辅政之臣悉心教导。”忆起幼时每日上学的情形,宫濯不禁莞尔。
两人又开了新局,一边以棋交锋,一边闲谈着朝中趣事,君臣相得。
棋过半局,宫濯落下一颗黑子,状似无意道:“数日前,门下侍中于朝会中上奏,劝朕早日成婚立后,太傅以为如何?”
宋太傅执白棋的手一顿,暗道陛下果然越来越沉稳了,这般耐着性子绕了一大圈,下了好几盘围棋才入正题。他暗自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放下手中棋子道:“陛下有话不妨直说。”
该来的总归是会来。
宫濯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茶,亦不拐弯抹角,正色道:“朕欲以阿娴为后,不知太傅意下如何?”
果然是为了这桩事……宋太傅又暗自叹了一口气。他悄悄地打量着宫濯,陛下英俊神武,沉稳内敛,自是佳婿的上好人选,更何况还是自小由他教导长大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脸皮厚,尽管嘴上从来不说,可在他心里,早已将陛下视作半个儿子。然而,半个儿子到底比不上嫡亲的女儿。
他提起衣摆,双膝一屈,在宫濯面前行起了跪拜礼:“陛下,老臣莽撞,恳请陛下放过阿娴罢。”言辞恳切,此刻的他不是跪服君王的大臣,而只是一个忧心女儿将来前途的老父亲。
“放过?”宫濯握杯之手捏紧。他料想过太傅会反对,却还是料不到,太傅竟会这般作态——跪地,拜求。
“难不成嫁与朕,还会屈辱了阿娴不成?”饶是对太傅敬重有加,他还是忍不住动了怒。
“陛下息怒,老臣并非此意。”宋太傅道,“陛下身份尊贵,龙姿凤采,乃当时难得一觅的良婿。然……阿娴顽劣,性子跳脱,怕是不宜入宫,更遑论入主中宫。”
宫濯渐渐冷静下来。太傅的顾虑,他又何尝不知?甚至他还知,阿娴的心从来不在皇宫,她自小便向往着无拘无束,闲云野鹤的生活。可他还是自私地,想留她在自己身边。
他亲自躬身将宋太傅扶了起来:“太傅可是怕朕护不住她?朕与阿娴自小相熟,自懂了情愫,朕便认定了阿娴,若能得她为妻,朕愿以性命起誓,终朕一生,待其如珠如宝,椒房独宠,再无旁人,自此恩爱终生,携手共白头。如此,太傅可还有担忧?”
宋太傅略为诧异,他虽知陛下钟情于自家女儿,却不知陛下竟钟情至此。这般发自肺腑的誓言,莫说是帝皇,就是寻常男子也未必能说出来。无奈,陛下终究是陛下,九五至尊,一国之君。
“汉时武帝金屋藏娇,可最终还是另取了卫子夫;唐时眀皇独宠杨贵妃,奈何最终却是杨贵妃自缢于马嵬坡;待至前朝大梁,多少美人曾独得帝皇恩宠,却最终惨淡收场……臣虽知陛下待阿娴情深,无奈为帝为君,即便贵为至尊,许多时候亦身不由己。陛下,臣只有阿娴一女,不敢冒险。”他不敢起身,宫濯扶起他后又单膝跪下了,垂首作揖,依旧言辞恳切。
帝皇的身不由己,宫濯自是深有体会,便是如今这朝堂,亦不是他一人可决断。“太傅是否忘了,也有我朝太/祖启明帝与惠元皇后的先例,帝后相得,伉俪情深?”
他虽这般说着,却也知道,想做到启明帝那般并非易事,即便是他父皇,据闻当年也曾钟爱东宫太后,可后来却没少往后宫中添人。前朝的胁迫,后宫的倾轧,他真的能在种种危机中将他的阿娴护得滴水不漏?
“朕为了这帝位,舍弃的还不够多么?”宫濯忽而有些心凉。
宋太傅忍不住抬起头,恍惚中陛下仿佛还是那个抱着各种书册终日勤学苦读的八岁稚子,年纪小小便深明大义,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重责,从不敢轻易倦怠,只偶尔,望着窗外玩闹的孩童,眼中流露出艳羡的目光。
“陛下,这是成为一名合格帝君所必须经历的考验。”他开口宽慰道。这句话他以前时常对陛下说,可陛下亲政后,却是第一次。
终究,宋太傅还是于心不忍,唉声叹气地松了口,只道若宋清娴亦钟情于陛下,并且执意要入宫,他便不再阻拦。
……
宋太傅回到正院后,私底下却与宋夫人吵了起来。
宋夫人气得双颊粉红,扯着手帕在屋里来回转:“你居然答应了陛下?你怎么能轻易答应他?宋砚,你真是越老越蠢了,你这是要把咱们女儿往火坑里推啊。”
宋太傅被骂得老脸通红,一声不吭地在椅子上坐了许久:“那你还想如何?话已经在陛下面前说了,难道我还能收回来不成?”话虽这般说,其实在松口之后他便后悔了,可一语既出,望着陛下依旧黯然的神色,他又怎好反口?
宋夫人自然不能如何,闷着一肚子气就想走。
宋太傅蓦然抬起头:“站住,你想去哪?”
宋夫人一哼:“去哪都好,总之不跟你这蠢货待一块!”
宋太傅脸色一沉,霍然伸手将她拉入了怀里。
“宋砚!你……”
温热的唇覆了上去,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宋夫人挣扎片刻,可在宋太傅的挑引下很快便放弃了抵抗,两人温存了一阵,渐渐地都冷静了下来。
宋太傅放开宋夫人,目光仔细地描摹着她的脸,三十多岁的女人,脸还很光滑,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却增添了许多成熟的韵味。
“夫人真美。”宋太傅忍不住感叹道。
“呸,老不羞的。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宋夫人嗔了一口,手不轻不重地在他胸口推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又道:“那……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ωωω.χΙυΜЬ.Cǒm
宋太傅叹了一口气道:“顺其自然吧。陛下到底是我看着长大的,秉性如何我是再清楚不过,他不是那等忘恩负义、薄情寡性之人。倘若阿娴真的入了宫,将来在宫里有西太后娘娘照顾,咱们在宫外再帮衬帮衬,想来她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艰难。更何况……以阿娴的性子,怕是多半不愿入宫的。”
“这倒也是,阿娴那性子,哪里肯入宫处处受人约束?她巴不得没人管呢。阿娴不肯,料想陛下也不会逼迫。”
“再不济,咱们还能先把阿娴送回江北,晾他两年,陛下的心思想必也就歇了。”
“呸,什么馊主意!送回江北受她祖母和二婶磋磨?还不如让她入宫呢。”
宋太傅自觉说错了话,揉了揉鼻子,不敢多说。
宋夫人往后一靠,倚在他怀里,温言感慨:“其实啊,我也不敢要求太多,只盼着阿娴将来能嫁一个知心人,儿女双全,待老了便像咱们一般,看不顺眼了便吵一架,吵完了又能靠在一块,亲密地说几句体己话儿。”
宋太傅默然点头,他搂紧宋夫人,凑到了她耳边:“夫人说得有理,以及……夫人一点也不老。”
……
尽管宋太傅松了口,可宫濯的心情却并未转好,仿佛心中压了一块巨石,不将之击碎,便无法解脱。
夜深时分,他换了一身玄衣,又覆上那张玄黑面具,命人取来了他的佩剑鸣渊,带着几名侍卫步入了一处圆形校场,此处毗邻死牢,异常隐秘,在外无人知晓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把人带过来。”他坐在一圆石上沉声吩咐道,手上的动作却不停,一圈一圈地为自己的手缠着布条。
这双素来执笔的手,今日要执的却是一柄剑。
侍卫们拉着几个死囚走过来,他们的手脚上都锁住沉重的镣铐,每个人看起来都穷凶极恶,血煞之气极为浓重。他们,有占山为王烧杀掠夺无恶不作的土匪,;有行走江湖,凶残无人性的汪洋大盗;有替人卖命,冰冷无情的杀手;还有,敌国的探子。所有人,都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解开他们的镣铐。”
宫濯拔起了剑,一步一步地上前,周身似有一股幽暗的气息在凝聚,让他看起来与白日之时判若两人。
死囚们本是困兽,贸然被解开了镣铐,却不敢轻举妄动,眼前之人极为陌生,但是不难看出他身份的高贵。
他想做什么?
却见宫濯昂起了头,眸色深邃,神情倨傲地道:“给你们一个机会,赢了,放你们走,输了,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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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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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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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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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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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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