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氏是河南一带的名门望族,但在燕京的却只有徐尚书这一支,因而府上人口极简,下人们忽略不计,能被称为主子的统共不过几人。
家主徐慎少年成名,如今任刑部尚书,官居正二品,其人心思慎密,刚正不阿,又与宋太傅有同窗之谊,因而两人交情颇深。徐夫人倒是深居后宅,并不显眼,据闻她早年一直居于河南祖宅,半年前才迁到燕京,还不曾与京中的贵妇人来往。嫡长子徐海宁前年高中榜眼,如今正外放为官,与其妻并不在府内。剩下的主子,便只有嫡次子徐海经以及一位寄居徐府的表小姐王灵韵。再往下虽然还有两位姨娘,但都以丫鬟出身,并不受宠,寻常都躲在自己的院子里头,不轻易出现在人前。
一入徐府,宋太傅便叫徐尚书拉去了书房,道是新得了一幅好字,而宋夫人则带着宋清娴到徐夫人的院子闲坐。
与宋府清新雅致的装潢不同,徐府的装潢显得庄重许多,也沉闷许多,尤其是徐夫人的院子,布置多以暗哑深沉的色调为主,处处透露着拘束与压抑。宋夫人母女步入其中,倒显得格格不入,仿佛黑白的世界里飞入了两只花蝴蝶。院中飘着一股颇为浓郁的檀香味,宋清娴吸了吸鼻子,有些不自在,感觉自己到了一个佛堂。
两人在侍女的引领下走入一个客厅,徐夫人已经候在那儿了。她未施脂粉,身上穿着一袭深赭色的对襟外裳,饰物极为朴素,黑裙底下,小脚裹得极细,乍眼看去,不像三十多岁的贵妇人,倒像位老太太。在她身旁,站着一位身穿土黄色罗衣的少女,想必便是她娘家的侄女王灵韵。王灵韵相貌还算不错,只是装扮却略嫌老气,明明比宋清娴同龄,看起来却比宋清娴老几岁,幸好她年轻面色红润,才增了几分青春颜色,不致于显得太寡淡。
宋夫人母女进来之时,徐夫人并没有起身,只客套地招呼二人入座,她神色淡淡,目光略过二人时,眼底隐含着一抹不屑。
宋夫人抿了一口茶,假装什么也不曾发现,毕竟自家女儿才砸了对方儿子的脑袋,对方母亲看自己和女儿不顺眼也情有可原。她寻思片刻,笑道:“早便想着来看看姐姐,谁曾想这时间一直不凑巧,今日总算赶上了。”
徐夫人仍旧不咸不淡,客套地回了一句:“宋夫人言重了。”她目光扫过宋清娴,上下打量了几眼,眉头微皱,“这位便是你的嫡女?模样倒是挺俏的。”
宋夫人心下不悦,却还是维持着笑容:“哪里,不过是个刚及笄的丫头,孩子气还没过去。这不,前几日不慎伤了贵府的公子,我正压着她上门赔罪呢。”她一边说一边将宋清娴推到自己跟前。
宋清娴见状,忙笑了笑,乖巧地唤了一声:“清娴见过徐夫人。”
小姑娘正属如花般年纪,模样又甜美可爱,最是讨长辈喜欢的时候,若唤了别个夫人,见她这般只怕早就心生欢喜,然而,徐夫人却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多做表示。
“海经今早外出尚未归来,赔罪之事稍后再议吧。韵儿与你年龄相仿,你俩可先说说话儿。”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一直默默坐在那里的王灵韵当即站出来向宋夫人母女行了一礼。只听她道:“姑姑,宋姑娘初次进府,想必还不曾见过府中的景致,不如我带她到外面走走?”声音轻轻柔柔的,腔调略不自然。
宋清娴不好意思说其实自己幼时跟随她爹来过徐府,只是那时候徐夫人与王灵韵还在和河南祖宅,不曾见过罢了。不过她本就在这客厅里待得憋闷,难得王灵韵邀请她出去,她自然是顺水推舟。
徐夫人见她不反对,便也点头同意了。
客厅里少了小辈,两位长辈说话也少了些许顾忌。
宋夫人想起昨日宋太傅交待自己的事情,便道:“夫人好福气,两位公子都出类拔萃,大公子自是不必多说,二公子亦是人中龙凤,我夫君偶尔提及他,常赞语连连,道他天资过人,颇有其父之风,想必将来的成就不在徐尚书之下。”
听闻对方夸赞自己的儿子,徐夫人脸色稍霁:“经儿确实不错,去年科举得了进士头名,在刑部任郎中,考绩过人,如今正要晋升刑部尚书郎,想必过几日任书便下来了。”
此事宋太傅也曾提起,宋夫人点点头,提前与她道了恭喜,又道:“像二公子这般的男儿郎,也不知将来会成为哪家的女婿。我看二公子也到了成亲的年岁,不知夫人可曾物色到合适的女孩儿?”
徐夫人瞥了她一眼,头微微扬起,眼神中多了几分倨傲:“自然是规矩懂礼的人家,身份不怕低一些,只教养不能少。可惜这燕京里头的好女太少,到底不及我河南。”
“哦?不知夫人眼里,何谓好女?”
“我们河南有一句话,好女不争,贤惠文静,相夫教子奉公婆,小脚不行,入后院则不出。”
宋夫人端起茶,仔细琢磨了一番徐夫人的话,眉头微蹙。徐夫人那句话,前半句倒属寻常,可后半句却是不妥。“小脚不行,入后院则不出。”这不是前朝对女子的教条么?听闻前朝女子大多裹小脚,不良于行,出嫁后便居于夫家的后院,鲜少出门,甚至乎有些女子一生唯有出嫁时才出一次门。大启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约束少了许多,建朝后便取缔了这一项前朝陋习,不料在河南,居然还奉行着这一套。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徐夫人裙底下的小脚,喝光了杯中的茶,抬头微微一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不过一杯茶的功夫,她便暗暗取消了先前结亲的打算,不是徐二公子不好,只是嫁到这般教条深严的人家,与坐牢有何区别?她的娴儿活泼灵动,哪怕当真需要拘束,也不是关在这四方院墙之内苦闷一生。琇書蛧
却说宋清娴与王灵韵,走出徐夫人的院子后宋清娴便觉得尴尬。王灵韵总是低着头,也不大说话,基本上是宋清娴问一句她答一句,偶尔说话声音大了,还能见她微微抬眼,眸中含着水光,仿佛受了什么委屈。宋清娴憋闷,两人初识,又不知对方喜好,她问着问着就不知道该说啥了,渐渐开始后悔出来这一遭,早知如此,还不如呆徐夫人的院里,坐在她娘亲身旁发呆呢。
徐府的花园不小,可景致相对于宋府而言只属寻常,园中山石居多,花卉甚少,竹子与松柏倒是有一些。宋清娴时常出入皇宫,御花园都逛了不知多少遍,见惯了美景,对徐府的花园自然是兴趣不大,然她到底是客人,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面子,因而此时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路没话找话与假装赏景,竟也让她俩一同逛了半个园子。宋清娴倒是无碍,她练过几年轻功,步伐轻盈,莫说半个园子,即便是绕着园子跑十圈,也轻而易举。王灵韵的状况却有些糟糕,她同徐夫人一般裹了小脚,走路极慢,半个园子走下来,额上便添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王姑娘可是身有不适?不如我们先行回去?”宋清娴略担忧瞥向王灵韵的细足,虽罗裙遮了一大半,但仍能看出它们在微微颤抖。
不料王灵韵却摇头拒绝了:“不过是一小段路罢了了,无碍。宋姑娘,我们继续往前走吧。”
对方罔顾身体,执意如此,宋清娴还能说什么?只能跟在她身旁继续“赏景”,顶多不着痕迹地再放慢了一些脚步,好让对方多歇一会儿。
许是怕宋清娴嫌自己沉闷,王灵韵这一回倒是先起了话头:“听闻宋姑娘与二表哥也是自小一块儿长大的,不知在宋姑娘眼里,二表哥是怎样的人?”
宋清娴不爽徐海经已久,但当着对方表妹的面,倒不好直言,尤其是王灵韵此时面色泛红,眼中满是期盼,显然是对徐海经有情的。她想了想措辞,道:“自然是顶好的人,年少有为,在京中贵公子里头也是名列前茅,而且但凡认识他的长辈,似乎没有不夸他的。不过若说我与他自小一块儿长大,却是不然,只有幼时跟随长辈访客,相互见过几面罢了。”
“是么?”王灵韵得到答案后又低下了头,长长的刘海一遮,完全隐去了她的神色,之后又是一阵不短的沉默。
宋清娴再一次感到了憋闷与尴尬。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宋清娴瞥到了不远处有一个凉亭,便想着叫王灵韵到里面坐一会儿,不料才伸出手,衣角都没有碰到,王灵韵便脚下一崴,倒在了地上。
宋清娴更尴尬了,急忙将她扶起来,这回可不管王灵韵说什么,直截了当强硬地将她“扶”回了徐夫人的院子。
而在她们走后,凉亭旁的假石后转出了一道墨绿色的身影,他背着手,望着两个少女远去的背影,眉头深深皱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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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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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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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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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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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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