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日暖阳奚落精致纸窗,初春寒风凛冽剐蹭窗骨吱嘎作响,裹挟细屑雪花铺天盖地袭来。昨日缥缈星辰馀灰凋摧殆尽,既连些许温存也不肯留,任刺骨冰霜积落而下。缓长日竿仍不愿到来,亘暗夜空揉碎星点光亮泼洒朝阳,粲然耀日缓缓冉升普照昏暗视线。
红檀木雕画刻落影模糊倒映厚重地毯,苏独微半躺在榻上胸口烦闷难耐惹得一阵重咳,睡眼朦胧听得门外许青衫在传信,那人已至邸门即将离去。
房中取暖炉碳仍悠哉,原本烧得通红几块煤炭被蒙上灰烬,不时冒出袅袅青烟,愠烦闷意遗存游荡四壁。苏独微支起虚弱身子欲翻下床,脏腑犹如翻搅大作,腹部一阵紧缩痉挛,紧咬泛白下唇阖目暗自忍耐,额角汗液顺脸颊淌下。女手执一袭红衣裘袄随意着身,新亮透红绸缎泛铎细腻光泽,精致白丝印花顺而服帖排布其上,独自倚靠温香软塌手捧暖壶,掐指细算日子发觉已至年关,想来将伤养好了就搬出秘府罢了,常日久居偌大宅院不谙世事,林立楼阁房门紧锁异显凄清。
既然燕洵要赶我走,那就走就是了。
“是不是燕洵的人来传话了。”
刺骨寒风绻过新亮红袍翩翩扬起,白皑雪屑覆上布料衬得颜色更加鲜艳,只是此时却无一人有心欣赏,女子挺立鼻尖已被冻得通红,残存余温仿佛正从指尖流失,修长双手交叠轻呼热气,颌首低眸掩去脸上表情。
“怎么会呢?他如今恨不得将我抽筋扒皮了吧?”
女子哭腔带动几分呕哑嗓音甚是嘈耳,倏地意识到自己杂话已多转而闭默,单手握拳抵于唇边轻咳两声。立领星白软毛骚得颈脖发痒难耐,合眸仰头脑海里尽是男人熟悉面庞,眼眶不自觉氤氲温热水雾。
“收拾行囊我们走吧。”
静静观望眼前微微敞开的木门,轻启唇齿欲语何所,却转而只是凝望。
他是戎马鞍上血战沙场,而我的役,便是顺了他的意彻底离开。
燕北初春的凉意并未消却而愈加浓郁,燕洵独立于府前早已光秃的海棠树下,叹又是细雪压枝的季节,鸦羽般的黑发高束,裹着宽大的狼毫大裘,偶尔吐出一口白气氤氲。
燕北的风实在太冷太冷了,冷的能够将一个人的记忆彻底冰封存在脑海之中。
燕洵望着朱墙黛瓦后的屋顶,风哗哗吹过迷了眼睛半眯着,他抬手想接过飘落的飞雪却没想到雪一入掌中便化成了水。
他从怀里掏出那支金海棠簪子低眸端视着,鎏金簪子上的海棠栩栩如生仿佛能嗅到阵阵芳香,当初离开莺歌院时苏独微的红嫁衣烧了唯独留下了这支簪子。
“独微,那一夜虽不是你想为之的,但你也是愿意的对吧。”
说罢,将簪子握在手中贴在胸前,无奈叹了叹气。
“殿下。”阿精从府外回来看见燕洵站在树下发呆,“苏姑娘已经走了。”
燕洵偏头瞥了眼身边人,问:“以后燕北秘府的事就交给你处理吧。”
阿精点头遵命却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他心中犹豫一番才道:“殿下,恕阿精嘴多了,苏姑娘屡次为你受伤为重镇燕北功不可没,但如今你为了一件件没发生的事赶走苏姑娘是不是太绝情了些。”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我决不允许阿楚受一分毫伤害。”燕洵将手中簪子放入怀中背过手去,“派人暗中跟着独微就好,其余的不要多说了。”
雪停了的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撒在被单上,转过身面朝着有些光亮的窗户难免会觉得刺眼,寒冷的天气也适合沉睡大概是怎样都睡不够的。
苏独微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安稳了,以前心里总提防着夜里的不速之客会偷袭,总是睡得很浅一点声响就会惊醒,如今安稳睡上一觉也是舒服的。
“姑娘醒了。”许青衫推门而入替她倒了杯茶,将被子裹在她肩上,“刚停雪,屋子旁有一片湖,湖边的梨花都开了,姑娘睡了一天也该出去走走了。”
苏独微接过白瓷杯在唇边抿了口呼出淡淡白气,道:“好,那就出去走走吧。”
不远处的湖平静如镜蜻蜓点水漾起圈圈涟漪,苏独微扶着缘木晃晃悠悠坐上小船抬手轻抚鬓角看着眼前一片棠梨只觉神清气爽。
小船停在湖中央苏独微抱膝而坐在船边赏景,拖着腮看向许青衫问:“现在燕北什么情况了?”
“之前宇文玥打了几场胜仗估摸殿下输红了眼睛,现在正打算将燕北境内所有大魏谍者都连锅端了。”许青衫并没有瞒她,一五一十说道,“羽姑娘走了乌先生走了现在连姑娘也走了,如今程鸢那帮子小人正得势总在殿下耳边吹风。”
苏独微反应淡淡倒像是以一副局外人的身份静静听着戏一样,她敛敛衣衫换了个姿势道:“让手下的人动手吧。”
“之前姑娘已经暗中观察大魏谍者很久了,可是如今姑娘不再是秘府掌事了...”
“就算是我为燕洵做的最后一件事吧。”苏独微出言打断了许青衫的话,抿抿朱唇苦笑,“去办吧。”
雪后,空气中弥散着冰凉,天空是纯净的蓝,梨花上的雨滴在天晴后暖阳的照射下折射出若隐若现的光。
燕洵,我希望没有我的日子,你能过得更好。
......
午后阳光温适宜人侧头观赏氤氲的峡谷对岸,逶迤而青黛与朦胧的天空相处和谐天籁和宁静,微风轻吹脸颊几丝惬意散布全身。
苏独微同许青衫正打算回屋时正巧碰见月七领着一帮月卫正赶下山去,牵着一对孩童步伐匆匆,月卫撞见速度无个个都提起警惕手搭在剑柄上提防着。
月七扬了扬手示意月卫们切莫轻举妄动,稍上前一步问:“你怎么在这儿?”
凉风吹拂过山头林梢苏独微裹了裹红色斗篷耸耸肩,将素手缩紧斗篷中摩挲生暖,她朝不远处的木屋颔首示意道:“喏,你住那儿,所以这是我回家的路。”
“你....”月七磕巴顿了顿微怔几秒,“你不是住秘府里么?”
女子淡淡笑着眉间多了几分释然,道:“被辞了官,所以我已经不是什么秘府掌事了。”她睨了睨他身后的月卫后又道,“所以你们也不用看见我跟见到瘟神一样,我就算做的了什么我也见不了燕洵了,他也不会想见我。”
月七低眸努努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看着眼前女子心里一紧想说的话也不知该如何启齿。
“你们走吧,我就不打扰了。”苏独微点了点头径直走过同月七擦肩而过,翠绿山涧里一抹艳色在林子里穿梭若隐若现。
黄昏褪尽,夕阳余晖。
苏独微一个人踱步漫游山中,暖风拂面吹乱额前碎发,缱绻花香甜味肆蔓鼻腔,眸子倘恍似是沾染醉意,去岁枯树早已抽出嫩绿枝桠,一片亮绿晃了眼睛。ωωω.χΙυΜЬ.Cǒm
走着走着驻足停在一座看似已经废旧了的寺庙前,挪步走进遥闻里面几声谈天声音,她渐渐放轻脚步靠近着声源所在之地,清眸落在眼前那一间布满蜘蛛网的堂中抬步跨过门槛,忽觉一丝冰凉靠在自己脖颈处。
“苏独微。”宇文玥眯眯眼认出了她来,却依旧没有将长剑移开的意思。
女子倒没有被宇文玥的举止惊住目光投在眼前单薄女子身上,她轻勾朱唇道:“阿楚,许久不见了。”
楚乔放在手中的酒坛站起身朝苏独微笑笑:“是很久没有好好聊天了。”她瞥了眼宇文玥示意让他松手,拉了张矮脚板凳拍拍上面尘土示意她坐下。
苏独微敛去冰冷神色显得温柔不少,她踱步走到板凳前捋捋衣衫而坐,抬手拿起一坛酒猛然灌了口啧啧品尝着。
“你怎么来着了?”楚乔问了句,眼眸不由打量着红衣女子。
“因为你,我被燕洵革了燕北秘府的职。”苏独微言语里尽是轻松和平淡,略带着挑衅气息,“我屡次想杀你的心被燕洵察觉了,他觉得我还呆在他身边对你不利,便赶我走了。”
宇文玥拿起筷子夹起暖锅中已然变了色的牛肉舔舔酱汁放进嘴中咀嚼道:“看来燕洵娶你诚意倒是十足的,连你都赶走了。”
楚乔低头把弄着手指也不知该如何说,她正想说时却被苏独微打断了。
“收起你那副对不起的嘴脸,若是我想留我有很多理由和把柄跟燕洵谈。”苏独微又仰头喝了口酒叹道,“他为了你不惜要杀我,我又何必赔上我这条命来跟你斗?”
苏独微挽起衬衫袖口撩至臂肘间,皓腕轻抬随意擦拭黏腻额间汗液,她端视着手中酒坛苦笑道:“既然我斗不过,我还躲不过么,离开秘府的这几天我才真正睡了几晚好觉,起码不用再为生死担心的睡不着了。”
宇文玥眯眼注视着苏独微,只觉她和当初在天牢前和自己大打出手的苏独微早已大相径庭,如今的苏独微深不可测不再是个只会以武力服众的谍者,她多了些让人捉摸不透的心思和权谋之计,比以前更尖锐更危险了。
“但我也不后悔杀你。”苏独微将酒坛放在木桌上溅出酒液,“我不甘燕洵心中只有你,所以杀了你是必然的事,但如今大厦将倾燕洵还需要你,待战争结束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苏独微嘴角扬笑看着楚乔,起身步到门前将帽檐掀上拉低,柔声道:“谢谢你的酒,沙场再见也就不必顾虑了。”
话毕,女子抬步跨过门槛,离开。
清晨几缕光线温暖撒在床卧,女子微眼乜开眸子抽出空闲那手遮拦,捋乱散乱长发抬眸却见床边坐着一男子屈身趴在床边睡着,苏独微端视下见榻上熟睡的他,手紧紧扒住垫其被角头枕在自己结实手臂上安心的舒展睡颜。
啁哳似乎动静惊扰他,翕然唇角嗫嚅低哼,弯眸对上女子质问眼神,嘴角上勾眼底间满是笑意。
“你怎么进来的?”苏独微语气并不客气,抱臂质问着眼前人。
月七伸伸腰舒展着身子无心道了句:“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办完事想来看看你。”
女子倾身扯来床尾披着的红色斗篷裹在身上侧身起身径直走到门前抬手开门,却被月七手中长剑抵住了门把,他转身靠在门上挡住了苏独微的去路。
“怎么?就算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手了,但是招架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你只是想见见你,火气不用这么大吧?”月七抱臂看着眼前女子,又许久不见仿佛又清减了些,瘦小身子已经撑不起身上的斗篷一般,站在风里摇摇欲坠像是一吹便倒。
苏独微往后退了步保持着距离,她低着头回避月七的眼神转身走到桌案前坐下平缓着心绪,道:“你已经见到了,可以走了。”
“燕北大魏开战在即,我们都生死未卜,走之前我只想等你一句回答,也好让我走的安心些。”月七偏了偏头看向苏独微,语气渐渐沉稳,“我于你来说到底为何物?是利用?是讨好还有别的?”
苏独微突然笑了笑,眉眼弯弯梨涡轻陷勾着蜜似的,眼睛里闪着淡淡的光,她道:“你若平安回来了,我再说于你听。”
“所以,等你平安回来,我们再好好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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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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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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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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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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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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