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男女有别的关系,两人的房间墙虽然挨着,却因门前的断河,需绕个许久才能见上一面。
姒年轻轻拉开一丝门缝,左右观瞧,见四下无人,便掐了个诀,飞身上树,斜躺在那里晒起太阳来。
人在无聊的时候,总是会胡思乱想。姒年的思绪也有些飘远了。
她此次来到这里,虽说是应了小阎王,要替他收拾这烂摊子,但是姒年却不急,因为她此次下凡的真实原因,是有比这烂摊子更大的麻烦等着她。
她自幼被散养在青丘,因着自己是两位上神的独女,仙力比寻常小仙强上那么几倍,是而经常在青丘干一些欺男霸女的勾当。
犹记那时她还未化作人形,在山上抓偷吃她仙桃的豚鼠。
那豚鼠极其狡猾,专往姒年进不去的石头缝爬,姒年被它气得急了,红着眼誓要追到它。
约是追了一个时辰,那豚鼠终于无路可逃。
她缓缓走到它面前,炫耀似的舔着自己的爪子,肉肉的爪子刚要碰到豚鼠,却见眼前红光划过,姒年雪白的爪毛瞬间着起火来。
还好她的毛厚,未烫伤里面的肉时便灭了火,但是一只爪子秃秃的,却让她觉得丢尽了脸面。
她怒气冲冲地抬头向那红光来源处看去,只见锁灵树上,一个少年嘴角勾着浅笑,一身红袍似火焰一般缓缓浮动,他一手扶着树,一手拿着书,眼睛也正盯着姒年在看。
姒年从未见过似他这样标准的狐狸眼,他的眼型狭长眼尾微微上翘,使得眼神似醉非醉,他的瞳孔如墨一般乌黑,使人稍不注意便会掉落进去。
见惯了青丘各色美貌狐狸精的姒年于初见,便迷上了他的美貌。
后来她才知道,他是火狐一族的太子,也是世上仅剩的一头火狐,因着刚出生便被灭了族,此前一直养在凤夷神君那里小心呵护着。
如今化了人形,考虑到同族生活到底方便些,方才将他送到青丘寄养。
因他是于凤夷神君的名下,寄养家庭自然也不能差,于是这头火狐便被送到了姒年家的狐狸洞中,名唤新官。
而他们初见的那一天,正是新官来的第一天。
那天之后,姒年自发成为了新官的小跟班。
对于这个小跟班,新官一开始其实是拒绝的。
他总是想方设法地甩掉她,但是青丘的路姒年烂熟于心,新官每每甩掉她不到10秒,她便能从一旁的不知哪个岔路杀出来,眼睛巴巴地望着他,一只秃秃的爪子勾着他的袍子,无声地控诉他。
记得有一次,新官为了躲开她,在水下闭气将近一个时辰,姒年一路追着新官的气味找,最后在河里找到了他。
她那时年幼,觉得新官是火狐,不能碰水,看到新官在水里第一反应便是他溺了水。
她想都没想就跳下去咬住新官的衣领。
河水冰凉,姒年在水里扑腾着爪子,用力将他向岸上拖去。
那次回来,姒年生了一场大病,她躺在床上被草药包成了一只绿毛狐狸,新官却毫发未伤地在她面前走来走去。
新官还算是有点良心。琇書網
在那段姒年无法动弹的日子里,新官整日给她念凡间的画本子,她一知半解地听着总是忍不住提问。
“等等,为什么书中的白衣公子都比大汉要厉害?”姒年问。
“因为穿白衣服的都会武功。”新官答。
“可是你屋中的那个侍童也整日一身白衣,他却是连个盘子都端不好……”姒年又问。
“因为他不是凡人。”新官再答。
“这么说凡人比神仙厉害?”姒年再一次发问。
“……还听不听故事?”新官合上书问她。
“听……”姒年瞬间就怂了。
她的病好后,新官似是接受了甩不掉她的事实,出门时不再刻意躲她,甚至她走的慢了,他还会特意等她。
她体型娇小,又是一只圆毛的小白狐,长得十分讨喜,大家都道她是新官养的宠物,她也便真的以宠物自居。
偶尔晚上打雷她怕得紧了,便偷偷跑去新官的狐狸洞爬上他的塌,尾巴一卷,缩进他的怀里。
他只要赶她,她便嘤嘤地假哭,新官也拿她没办法,便由着她乱来。
那时的她,是真的很喜欢他。
又是从哪里开始变了的呢?姒年躺在树上望着天空回忆,却没有留意到河对面李朗中的门悄悄开了。
她的思绪还停留在五千年前。
她化作人形后,依旧爱跟着新官,大家恍然大悟,原来不是个宠物,是个小童养媳呀。
她每每听了心里都甜得不行。
现在想想,她和新官之间的小甜蜜,其实只是一些看似美丽却十分易碎的粉红泡泡。
戳碎这些泡泡的人叫做巫莺。
巫莺是凤夷神君的独女,九重天上最小的一位公主。
她自小与新官一起长大,因为想念新官,特来青丘住上十天,姒年的父君将新官狐狸洞隔壁的书房腾了出来,给巫莺作了客房。
那时姒年刚化作人形,穿衣的风格总是偏向夸张,每次衣服都是姹紫嫣红,格外的鲜艳。
而巫莺一身纯白,仙气席人,走起路来步子小小的,轻轻地,举手投足间都是端庄的气质。
姒年小时候跟着新官跑惯了,步子又大又急,每每新官带着巫莺逛青丘,姒年总是要走两步等两步,时间久了,便不想再带着巫莺出去玩。
她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一个妙计,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偷偷潜进巫莺的床头点了一柱“夜来香”。
这“夜来香”是姒年早年自创的一个整人玩具,神仙睡梦中闻了之后转天会狂泻不止。
她将一小截香插入巫莺的香炉里,这香烧的快,约合半个时辰便能烧完,烧完后连灰都没有,保管没人能发现。
她点完香,偷偷地回了自己的洞里,想着明天又能和新官单独出去玩耍,便欢喜地睡了。
转天姒年早早地便醒了,她换上了一身雪纱白裙,还给自己梳了个仙气飘飘的发型,趴在桌边等新官来找她。
然而新官来时却带着巫莺的随侍仙女,他面色铁青,一脸愤怒地看着她。
巫莺中毒了,险些丧命。
而中毒的原因,是吸入了大量的狩魂香。
巫莺的随侍仙女从香炉中找到了一撮狐狸毛,放到万生镜前一照,赫然是姒年的样子。
巫莺的侍女哭得梨花带雨,直要新官给个说法。
“我没有给她点狩魂香!”姒年紧紧抓着新官的衣袖,别人怎么想不要紧,她不想让新官误会。
“够了,”新官一反往常的模样,冷冷地看着盯着她,琥珀色的瞳孔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别再演戏了。”
他将袖口从姒年手中抻了出来,反手设了个结界将狐狸洞口封住。
姒年待在洞里萎靡不振,有人却趁着这时偷偷在她的洞口燃了冰魄香,姒年看得见却碰不到,在洞里被呛得直流泪,泪眼模糊中,巫莺雪白的裙摆缓缓消失在洞口。
姒年受了三日冰魄香的毒,时而冷的发颤,时而热得似火,魂魄就像是一块儿肉一样被左削右砍。
父君和母后去西天佛经听禅,家中只剩下了新官能救她,她日日盼着新官来救自己,于洞口嚎了三天三夜,喊到最后嗓子已经是出不来声了。
第三天的晚上,她最引以为傲的一身狐狸毛因为冰魄香的毒而掉光,她哭着变回人身,披着雪白的狐裘,只想问问新官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到了第四天的时候,新官没来,巫莺却来了。
巫莺不但灭了门口的冰魄香,还解了她洞口的结界。
她缓缓踏进洞中,用一洁白的帕子掩着鼻子,还是那条雪白的裙子,还是那小小的步伐,神情却比刚来时得意许多。
她自顾自坐在椅子上,俯视着蜷缩成一团的姒年,端起一杯热茶,与姒年讲起话来。
“那夜你来我屋中点香,我其实是看见了的。”巫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声音亦是温柔极了。
“是我换上的狩魂香,但其实我事先就将解药服了。”
“我才是和他自小一起长大的人,他到底还是信我多一些。”
“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要不是多亏了你,我还看不清新官的真心,他不眠不休守了我整整三个日夜,脸都累瘦了。”
她每说一句,姒年的心便痛上一分,但面上却装得无所谓的样子。
临走前,巫莺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姒年,新官在青丘过得不快乐,你上次落水后,你父君找他谈过一次,你父君于他有恩,他也只能忍耐着你。”
“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很了解他的性子,他喜静,你是他最讨厌的类型。他不喜欢你,在你身边忍耐甚是苦恼,希望你能多为他想想。”
姒年蜷缩在地上,哑着嗓子道:“你也想粘着他,可是连个机会都没有,岂不是比我更可怜?”
巫莺轻蔑地笑了笑,转了转手上的流火镯子,继而说道:“以前我是没有机会,可是现在嘛……”
姒年闭上眼睛,将碧眸中的水汽隐藏起来。
那流火镯子她认得的,那是新官一直随身戴着的镯子,有一次她差点误碰了它,新官对她发了好大的火,甚至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戴过那镯子。
那是新官碰都不让碰的宝贝镯子。
巫莺也是新官碰都不让碰的宝贝疙瘩。
而自己,在新官的心里,恐怕只是一个爱惹麻烦又吵又闹又甩不掉的累赘吧。
后来巫莺回了九重天,她开始躲着新官,每日往青丘外跑。
一开始时常觉得空虚,总是会偷偷在新官的狐狸洞前徘徊,可是真看见他又一溜烟跑得飞快。
后来巧合下认识了虞声,同虞声在凡间又认识了小阎王,从此便把新官抛之脑后,在外边待的时间也越来越长,出门待个三五年不回去是常有的事。
一晃5000年悄然而过,这期间姒年与新官也遇上过不少次,每次新官都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姒年便也装作没看见,低着头窝回自己的狐狸洞。
后来新官成了青丘的继任狐帝,姒年对他的情愫也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再相遇时,姒年也会随着青丘的礼数朝新官弯腰一拜,每每此时,新官总是会冷着个脸转头回屋。
姒年想了想,她似乎已经有几千年没有见过新官开心地笑了,新官他在青丘过的,果然不大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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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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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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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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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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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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