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来说,两个人一张床上睡觉,如果晚上不是一起入睡,那么早上一定不可能同时起床。
更别说还有鹿鸣这么个重度起床困难户。
如果他们之中会有一个人赖床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他。即使是以前亲密过的那几次,蓟和因为疲惫而贪睡片刻,那鹿鸣也一定会随着他的起床时间而持续后延。
然而今天他撅着屁股睡到天光大亮,听见外面水声潺潺,偶尔一两声鸟鸣,满足地伸了个懒腰,习惯性翻过身,长长的胳膊搭在外侧,碰到了一片清凉的皮肤。
鹿鸣立刻睁开眼。
他意外地发现蓟和居然还睡在他旁边,睡姿很安静,眼睛紧紧闭着,大团的被子都被他裹在身上,呼吸绵长,时不时抽抽鼻子。
鹿鸣一瞬间放轻了呼吸,把手拿回来,他侧着头看了蓟和半晌,屋里还有些昏暗,帘子上的穗子轻轻摇晃,在蓟和脸上投下浅浅的影子。
他默不作声地躺回原处,眼睛盯着头顶的帷帐,然后拉过被子盖在了腰间。
平息过后,蓟和还没有醒,他再次转过头来,把手放在他微凉的额头上,确定他没有生病,鹿鸣眉头蹙起,眸中神色渐深,只听外面鸟鸣不止,混杂着风声流水声,那窗户上的纱纸也渐渐地透出清光来。
此时他们走在积雪深厚的林中,谁都没有说话,脚下簌簌轻响,稀疏的枝干被覆满白雪,透出天上一圈冷白的光轮。
鹿鸣落在蓟和后面一两步,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道:“蓟和。”
蓟和顿了顿,迟疑了一秒才转过身来:“什么?”
鹿鸣看着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叫你一声。”
蓟和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最终只是嘀咕了一句“闲的”,然后又转回去了。
不知走了多少步,身旁掠过一株又一株被积雪冻透的树干,鹿鸣再次开口道:“蓟和。”
蓟和回眸看他:“又怎么了?”
鹿鸣背着手笑道:“没事。喜欢叫你。”
蓟和深吸一口气,眉间轻跳,似乎忍住了某种冲动,重新转过了身。
天上太阳极淡,发出近乎是蓝白色的冷光,一根被积雪压弯的枝干低垂到半空,挡住了去路,蓟和伸手拨了一下,一捧白雪“啪嗒”掉在地上,一阵雪雾飞溅,鹿鸣在后面第三次开口见了他的名字:“蓟和。”
“……”
蓟和整个人转过身去,凝视着他,眼中透出凶狠的光:“你要是再没有话讲,我就……”
鹿鸣道:“如果你心里不舒服,你要告诉我。”
蓟和愣了一下。
鹿鸣踩着厚厚的积雪走到他身边,两人衣衫碰到一起,压出一条褶皱的线。
他伸手碰了碰蓟和的指尖,微凉带有一丝寒意,蓟和好像被冰了一下下意识就要抽回手,鹿鸣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一把将他手握住,力道有些大,蓟和微微吃痛挣了一下,鹿鸣直接揽住他的腰,带着他往后退,然后一把将蓟和压在了身后一株挺拔的树干上。
蓟和抬起眼睛看他,清亮的眸子中透露出挣扎的情绪,鹿鸣脸上却罕见地没什么表情,握着他手的地方紧了紧力道,眼中深沉似水:“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事,或者听说了什么,如果有,你不要被那些东西影响。”
“……”蓟和定定地瞧着他,然后又垂下眼去,“没有,我没有听说什么,你放开我。”
鹿鸣紧紧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我不是逼问你,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感觉不开心了,你可以跟我说,不要憋在心里。”
蓟和抬起眼睛看到他面色被冻得发白,说话间吞吐出一团又一团白气,蓟和嘴唇动了动,轻声道:“真的没什么,我就是昨晚没睡好,作了个噩梦,一时出不来。”
鹿鸣仔细觑着他的神色:“真的?”
蓟和冲他点了点头:“……真的。你不要担心。”
鹿鸣看着他,突然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松开了桎梏住他的手,蓟和得到放松,一把挣开他转身走了过去,鹿鸣心里本来还有下一步动作呢,没来得及施行就被他跑了,把手伸出去:“哎你别走啊,我还没说要呢——”
蓟和在前面走着,见他跟上来,突然起了玩意,小步跑了起来,鹿鸣见状更是毫不客气,撩开衣袍就追,两人在冰天雪地的林中你追我躲,绕过树干,把覆雪的枯叶震落几片,在雪地上留下一连串乱七八糟的脚印。
鹿鸣贴近蓟和胸口,把他堵在一株粗壮的树干上,两手抱了他,笑道:“你是故意躲我,是不是?你心里期待着我来追你。”
蓟和把头扭过去,微微有些凌乱的呼吸吹拂在他耳边:“才不是,你少自作多情了。”
鹿鸣抱着他不松手,闻着对方身上温软整洁的气息,干脆把头埋在他肩窝:“我知道你不喜欢这些事,为了走剧情,和我一起老是东奔西跑,关键这些剧情还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蓟和靠着他轻声叹息:“谁让我们俩不是主角呢,天天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鹿鸣闭上眼睛,声音埋在布料里有些闷闷的:“我跟你保证,等所有剧情都完了,我就带着你离开这里,咱们去别的地方,过平静的日子。”
“……”
蓟和听见他模糊的声音,心里一瞬间几乎要涌起泪意,他知道这个许诺也是模糊的,没有什么实现的可能,但他不想破坏现在的气氛,伸出手去回抱了他:“……嗯。和你在一块儿,不论在什么地方我都是高兴的。”
鹿鸣抬起头来,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突然凑过去亲了他一下,低声道:“那你答应我一件事。”
蓟和问:“什么事?”
鹿鸣看着他,眼中笑意加深,声音越发低沉,仿佛滚过了一片砂砾:“不是现在,要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先答应我。”
蓟和疑惑地转了转眼珠。
鹿鸣把他两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颠了颠:“答应我。”
蓟和:“……”
他望见他眼里一闪而过的亮光,心里直觉不是什么好事,还没开口,耳朵尖先红了几分,勉强镇定道:“……好。”
话音刚落,背后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带起凛冽的寒意,一堆接着一堆积雪从枝头坠落,两人周围一时间雪雾飞扬。
鹿鸣瞬间拔剑出鞘,厉声道:“谁?!”
蓟和也警惕地眯起了眼,把手放在摇光的剑柄上,放眼望去,四面全是模糊的纯白,飘飞的雪雾如同在他们周围笼罩起一层巨大的网,转眼间所有林木都消失了。
什么声音都听不见,连鸟鸣声都没有,两人站在原地,一片白茫茫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逐渐靠近。
四周静极了,鹿鸣与蓟和背对背靠在一起,各自持剑站立,没想到突然就遭到了妖物突袭,就仿佛见不得他们亲近似的,却也来不及感叹了,一滴水珠从枝头落下,“啪嗒”一声,鹿鸣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没有一丝犹豫拔出了青涟——
下一刻周围浓郁的雾气直接被撕开,视线陡然清明,地面不知何时渗出一条蜿蜒的红线,如同血脉一样又从线上生出许多纵横交错的支线,朝这边快速延伸过来。
“唰——!”地一声,鹿鸣挥剑一把砍了下去。www.xiumb.com
凌厉剑气逼得地底红线停了片刻,闪出耀眼的绯光,蜿蜒出来的支线却有了消隐的迹象。
蓟和见状也挥剑劈过去,同时手中捏诀,变换出一团翻滚不息的灵流,他看着这团灵流,口里动了动,旁边离他最近的一株树木上的积雪突然颤动了一下,化作一道水流被召唤了过来,汩汩汇入翻滚的灵流中。
一阵风过,红线被两人剑气劈得颤动不休,绯光越来越浅,但是其宽度却变得越来越粗,鹿鸣将所有灵力灌注掌心,纯白灵流顺着剑柄上的花纹流到剑刃上,他微微抬起胳膊,大力劈了下去!
汹涌剑气劈山裂海而下,那道红线直接被砍成了数截,仿佛崩断的皮筋四散开来,鹿鸣紧紧盯着地下,还没松一口气,突然闻到一股隐约的血腥气,他眉头一皱,感觉不对,可是已经迟了——
一股寒风从林间掠过,散落的红线瞬间涨粗数倍,像一摊红墨水流到一起,形成大片污染,然后地面寒光一闪,下一刻浓艳红光直接冲天而起!
鹿鸣与蓟和被包围在了一圈高高震荡着的红墙中,所有树叶都被卷裹了进来,翻滚不休,而他们就好像身处台风眼中,静静的站立丝毫不影响。
鹿鸣转过身,刚想说什么,就见蓟和手中的白色灵流越滚越大,一道道雪水从每一棵树的枝头汇聚而来,穿透红墙融进灵流中,蓟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它,嘴唇上下贴在一起,念出一句咒言,那道灵流逐渐脱离他的掌心,向四周扩大开去,同时发出耀眼白光,形成了一团纯白的光环,碰到红墙时渗透了进去,把浓烈的红色逼退了几分。
它就像一团天然的净化器,将红光完全吸收消隐,周围的景物慢慢清晰起来,不过片刻功夫所有红光都消失了,悦耳的鸟鸣闯入耳朵,灵流开始缩小,最后化成一摊脏污的雪水泼在地上。
林中重新恢复安静,蓟和收回手,刚要松口气,问这是什么妖物,鹿鸣站在原地,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动。不对劲。”
蓟和愣了一下,鹿鸣神色凝重地朝树林深处望去,那冰雪覆盖的尽头似乎有一股熟悉的气息,是他之前还带着血戒时,经常能闻到的,独属于那根指尖的气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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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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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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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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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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