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泛着森森冷意的场景仿佛也映照了身处其中的人的心情,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住了屋宇与楼阁,逐渐被染白的窗格里,陆羽与女子紧紧相拥的身影投影在墙壁上,而与之相对的西南角的小小阁楼中,沈静深深伏在地上,月光倾照进来,好像为她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光。
夜色逐渐深沉,无边黑暗席卷而来,鹿鸣突然感觉心脏一阵紧巴巴的抽痛,巨大的窒息感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周围一片轰隆隆的响声,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突然反应过来那响声是从旁边的炼化炉里传出来的。
那声音大极了,如同里面有两个巨大的铁球在来回拼命撞击,他只愣了一瞬,立刻翻身而起,两腿落在地上的一瞬间,眼前骤然一黑差点摔倒,旁边耿茗连声道:“宗主你醒了!先别动。你感觉怎么样?”
他两手伸直,自掌心送出一道青绿色的光,强行镇住了颤动不止的炼化炉,一边回过头看向醒来的鹿鸣。
鹿鸣耗费自己的心力来助耿茗探寻沈静的记忆,现在回忆突然中断,他感觉身体深处阵阵酸软的发虚,勉强稳住心神,抬头看一眼还在微微震颤的丹炉,沉声道:“是里面的……”
“正是,”耿茗边加大镇静术法的力度边说道,“宗主你也感觉到了,应该是这回忆到了转折点,当事人无法承受巨大的痛苦,心魔开始复苏,硬生生把宗主的心神震荡了出来,而这丹炉里的鬼影头颅因为百年不腐,尚未被完全炼化,应该也是感应到了沈静的神识,两人竟同时……”
鹿鸣没说话,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野人,她全身毛发旺盛,几乎覆盖住了全身,脸庞上的毛因为在地上滚打沾上土块已经有几处打了结,落在身上的雪已经融化,在身侧汇聚成一滩雪水,濡湿了毛发。
她紧紧闭着双眼,看不清面容,鹿鸣想起刚刚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美丽坚韧的小姑娘,再回想起她在阳谷山上与野兽没有区别的举止,一时也颇复杂感慨。
他缓缓站稳,闭眼调息了身体里的灵流,然后蹲下身去,右手平摊放在野人的额头上,一股如月色般轻缓的细流被送入野人脑中,静置一会儿,旁边炼化炉中也渐渐没了动静,耿茗松一口气,将灵力回收,这才放下手来走了过来。
鹿鸣站直身体对他对视,耿茗道:“看来,这野人就是沈静无疑了。”
鹿鸣点点头:“她必定是受了无法承受的伤害,才变成这般模样。”
耿茗慨叹道:“没想到百年前一役之后,众仙陨落,竟还能在今天见到道陵君的夫人,”说着他又低头看一眼地上的野人,“只是曾经被奉为仙家传说的夫妻两人,一位可能已经仙逝不知去向,一位躲避深山苟延残喘至今,世事变化,当真是可悲可叹。”
鹿鸣并不接话,他虽然也同情沈静的遭遇,但也明白现在不是空感慨的时候,他低头沉思一会儿,感觉有些细节还是弄清楚比较好,于是对耿茗道:“师兄,方才我们看到的画面里,上一任应宗主为了拆散沈静和陆羽,故意派遣一位女弟子去照顾陆羽,导致二人阴差阳错。这女弟子既是从师兄座下挑选的,那么师兄必然知道她后来如何了。”
耿茗看了看他,没有立刻回答,他似乎是有些犹豫地回想了半晌,然后才道:“时间太久,具体的我已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等陆羽知道了真相,与沈静相认时,那女弟子已经与陆羽有了肌肤之亲,沈静不愿让她受委屈便只能委屈自己,陆羽在两人之间周旋,急痛攻心几乎昏死过去……”
鹿鸣道:“然后呢?”
“然后……”耿茗眯了眯眼,“中间发生了什么不清楚,我只知道最终的结果是沈静与当时还是绝青宗弟子的道陵君互结连理,归隐人间再也没有踏足修仙界,陆羽受刺激太重当场吐血昏厥,爆体而亡,再后来,就是那场惨烈的仙门大劫了。”
鹿鸣道:“中间……”
耿茗打断他道:“当时,中间那几年,师尊派遣你我到人间去历练,几乎一次都没有回去过,你忘了不成?”
鹿鸣:“……”
我就是忘了。而且我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书里的情节逻辑有bug。
他默默腹诽了一会儿,不再纠结,知道要破解真相尤其不能心急,于是缓了缓心绪,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既然这野人就是沈静,必然不能再放任不管,还请拜托师兄以后帮忙照看她了。”
“举手之劳,”耿茗轻松道,“左右那恶灵之眼与鬼影都在这里了,看几个都是看,三个也无妨。”说着他又抬眼瞧了瞧鹿鸣的脸色,“这次溯源确实也耗费了宗主不少心力,这事急不得,要想知道更多当年的事还是得保存体力,留待下一次再探。”ωωω.χΙυΜЬ.Cǒm
其实鹿鸣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刚清醒过来那阵有些发虚,这大半会儿已经好多了,但是耿茗都这样说了,他也确实不好再打扰他,于是点点头叮嘱几句便准备回去休息,走到门边想起什么又回过头道:“还有一事。今日看到的场景,包括这野人的身份,尤其不能告诉沈棠。”
“自然。”耿茗道,“他从不会来我这炼药室,我就是想跟他说都没有时机。”
·
虽然这一晚上也没干什么,但是鹿鸣却觉得异常地疲惫,灵力消耗很大,走在回采含亭的路上,脑海里已经出现了房间里温暖的大床。
就在快要走到门口时,脑袋里突然熟悉的“叮”的一声。
【系统】:“下一章剧情:蓟和客栈突遭意外,鹿鸣下界及时相救。”
鹿鸣顿了顿。
很久没有听到系统这样突然提前发布剧情了,之前好像每次都是等意外发生了,它才来马后炮地紧急提醒。
鹿鸣瞬间来了精神。
蓟和在客栈遇到危险了!会是什么?妖物,鬼怪,还是什么难缠的邪魔?沈棠也在,不知道叶清玉回去了没有,能不能帮上忙……
他没有了要回房间休息的念头,转过身朝庭院西边的小厨房走去,屋里似乎还保留着一丝辛辣的气息,他径直穿过灶台走到后门前,抬手放在门边的咒印上,口里低念几句咒语,然后门打开,是一条灯火寥落的长街。
他通过法阵缩地千里,直接来到了客栈的后街。
抬脚推门进去,从后院来到前边的二楼,走到楼梯拐角处,看到了蓟和的身影。
他被一群打扮得花浓粉艳的女人和酒气冲天的男人围在中间,他们似乎在喝酒划拳,缠着蓟和让他帮忙行酒令。
蓟和道:“抱歉,我还有事。”
一个满脸通红长相粗鲁的男人拦在他面前:“看你长得像个读书人,又是北方富贵地方来的,酒令一定行得比我们好。”
他旁边的女人手中转着酒杯:“我们这群人会行的酒令都是些俗语,鸡鸭狗屁什么都说,今天难得遇上了你这么个读过书的,你就说几句,让咱们几个也体会一把文人的感觉!哈!哈哈哈!”
蓟和皱了皱眉。
一群人跟着瞎起哄:“就是就是!行一个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蓟和淡然道:“我不会。”
“不会?”那个男人瞠目,“哄谁呢你?瞧不起我们是吧?老子今天心情不好,告诉你最好别惹我生气,快点儿,行个酒令又不会掉块肉!”
蓟和像没听见似的抬脚就要走,男人一怒刚要发作,另一个女人跟他使了个眼色,男人会意,收敛情绪坐下了,那女人轻轻一笑,起身朝蓟和走了过去。
她把手搭上蓟和的肩头,道:“小公子别这么不解风情嘛。大家有缘相遇,交个朋友好不好?”
蓟和问到她身上的脂粉味,往后退了退。
女人媚眼如丝:“公子俊俏,小女子见了很是倾心啊……”
蓟和看她一眼,那女子越发地往她身上贴,周围发出一片意味不明的笑声和口哨声。
蓟和动了动手指,突然一阵长风扫过,靠在他身上的女子尖叫一声,直接摔了出去,一柄长剑穿透了她的裙子,钉在了地上。
一伙人齐齐大惊,全都挤到一起,戒备地看着他
蓟和持剑缓缓转身,走到众人面前,很有风度地冲他们笑了笑:“刀剑无眼,抱歉。”
这些人转头看看地上那把剑,并没有因为他的和颜悦色而放松分毫,那个为首的男人指着他道:“你……你是什么人?竟,竟敢……”
“我啊?”蓟和一步一步走到摔在地上的女人身前,弯腰把剑拔了起来,指尖撇了一下剑锋,“我是山上的仙人。”
躺在地上的那个女人反应过来,扶着裙子站了起来,恼怒道:“你竟敢拿剑伤我,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蓟和掏了掏耳朵:“我管你们是谁。我出来要些水,你们就一边一个拦着我不让我走,我倒要问问你们是不是泼皮无赖。”
那男人不屑道:“我们要你帮忙行个酒令而已,很过分吗?老子从来最看不惯你们这些中原来的人,识几个字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老子偏要挫挫你的锐气!”
蓟和坚持道:“我不是什么高贵之人,我只是仙人。”
“狗屁仙人,”另一个男人开口道:“满口胡言,我看你是不识抬举!”
蓟和抿了抿嘴唇,提剑走到他身边,道:“你再说一遍。”
蓟和抬脚就要踹,那女人莲步轻移,挡在了楼梯口,道:“公子这样可就没意思了呀。大家玩笑一场,当不得真,不过是玩玩儿嘛。”
身后一群人又浪起来:“对呀对呀,来一起玩儿嘛!哈哈哈!”
蓟和忍无可忍,直接飞起一脚踹翻了他们一堆人。
鹿鸣在楼梯上看着:“……”
他复杂又惊讶地看着眼前场景,这就是系统说的突遭意外?不就是几个市井无赖吗?还是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赖,他看蓟和一脸冷艳的无情,心里不合时宜地还有点儿心动,看他如同高贵的王子一样睥睨众人,脑子里有那么一瞬间甚至响起了结婚的号角。
蓟和道:“天色不早了,我就不奉陪了。”
他转身走到那女人身前,女人拿眼斜睨着他,蓟和道:“麻烦请让开。”
女人并不理会,继续朝蓟和抛媚眼:“公子,人家是真心喜欢你……”
蓟和像被蜜蜂蜇了一下,眉峰蹙起,女人泫然欲泣道:“公子忍心拒绝人家的一片芳心吗?”
未等蓟和回答,鹿鸣快速走下楼梯,出声道:“且慢。”
他下楼来到女子面前,在蓟和满脸的惊讶中,一把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冲女子冷冷道:“那可就要让姑娘你失望了。”
他揽住蓟和细腰的手紧了紧,一挑眉毛:“这位公子,他已经有心上人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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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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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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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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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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