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时安结完账拎着袋子走过来,笑得愈发春风得意,还推开门说:“来,您先请。”
沈多意迈到玻璃门外,停都没停就径直往前走,戚时安悠闲地跟在后面,用广播站站长的语气假装自言自语:“果酱放家里还是放办公室啊,我又不在家吃早餐。唱片也是,工作累了听一会儿,好像放办公室比较好。不过这盒浅蓝色极薄”
沈多意忍无可忍地回头打断:“你记得白马山庄里有个客人为什么被杀吗?”
戚时安顺从地问:“为什么?”
“因为话太多了。”沈多意折返回来,粗暴地把戚时安手中的袋子打了个结,“到别墅之前不许再张嘴了,不然我教训你。”
戚时安装得很害怕,紧紧抿住嘴让沈多意看,还比了个“ok”的手势做保证。两个人一起往回走,他头一次见识沈多意羞极气恼的模样,觉得真是太有意思了。
拐进了树林里,安静的氛围令沈多意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扭头看了戚时安一眼,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我刚才情绪有点大,吓唬你的,我从来不教训人,你别怕。”
戚时安点点头,要不是抿着嘴他得放声大笑,沈多意是怕他们两人之间的交往就此产生什么隔阂吗?他看周围寂静无人,便靠近一点握住了沈多意的手。
沈多意立刻抬头:“你说话吧。”
“我说点什么好啊。”戚时安看看满地的落叶,“多意,空气很湿润,风景很漂亮,袋子里的果酱很香甜,我们也有这么好。所以你不用闹个情绪还小心翼翼地考虑我,我更想做让你能肆无忌惮耍赖的人。”
沈多意怔住:“那样不会让对方觉得烦吗?”
戚时安看着他:“不会啊,我那样的话你会烦吗?”
沈多意想了想:“我会吧。”
戚时安差点被噎死,随即看到沈多意露出狡黠的笑容才反应过来,他诚恳又无奈地说:“你那样我不会烦的,看脸就消气了,我太没出息。”
两个人一路互相吹捧着回到了别墅。
收拾妥当后从绿山区回市里,两天的周末就这样充实的结束了。
工作总是做不完,旧的没了又来新的,沈多意忙碌之余会想起露营那天,远离所有文件资料和上司客户,坐在帐篷里吃夹心饼干,真是美得冒泡。
下班后老老实实回家,天气太热干什么都没兴趣,而且自己去玩儿把沈老独自丢在家里,一次两次还说得过去,多了就难以放心了。
沈老却没觉得,饭后坐在沙发上吃葡萄,嘴里念叨着:“我还说现在这个公司不错,难得你愿意和同事们偶尔出去玩两天,结果你又天天下了班就宅在窝里了。”
沈多意拿着根雪糕:“什么?你连宅都知道了?”
“我听毛毛说的,毛毛就像你小时候,懂的可多了。”沈老偶尔吐一粒葡萄籽,“你周末没在,我和毛毛爷爷去中心广场转了转,他买了辆电动汽车,拉上我和毛毛正好坐满。乖孙,我也想要一辆。”
沈多意想都没想:“毛毛爷爷刚退休,体格比我还好,你就算了吧,我不放心。”
沈老说:“我不要汽车,我想要个小三轮,走路不方便,我骑着在小区周围的路上转转就行,也不走远。”
“小三轮啊。”沈多意有些犹豫。他想起了小时候上下学,冬天特别冷和夏天特别热的时候爷爷就骑着小三轮接送他。
夏天带冰镇绿豆汤,冬天带热乎的烤红薯。
沈多意点点头,批准道:“行,我同意了,等着啊,我给你挑个好的。但是要提前约法三章,不能自己骑得太远。”
沈老欣然同意,他平时很少出门,只有蹭邻居的光才方便出去转转,有个小三轮的话就方便多了。
“对了,这两天感觉有什么不舒服吗,换了缓释片还没问过你。”沈多意从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拿出血压仪,“晚上还没量吧?”
血压在正常范围内,沈老也说没什么不适。沈多意之前查了查,貌似脚部浮肿可能是体内有湿气的原因,于是下载了好多新菜谱,准备给沈老食疗祛湿。
他想起那根人参来,说:“爷爷,我明天给你熬参汤喝吧。”
沈老说:“那是根好参,你记得给送你的同事回个礼,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了。”沈多意应道,“我顺便问问他怎么熬。”
不知是时间凑巧还是心有灵犀,戚时安正坐在家里喝参汤,李阿姨为了给他送汤大晚上专门跑一趟,送完还被逼着写下来煲汤步骤。
“你妈妈让你明晚回家吃饭,有客人来。”
戚时安喝着汤问:“谁来啊?”
“游先生和游小姐,说回国后还没拜访过长辈,要去家里坐坐。”阿姨写了一大篇,盖上笔帽说,“好了,调料按照自己的口味调整,没有严格要求。你想吃什么,我明晚做。”
戚时安回答:“做两道甜口的吧,可能有小孩儿。”
第二天上班戚时安总算找到了由头,按下连接咨询部的内线,把沈多意叫上了三十层。安妮隐隐发觉,最近都不需要她给沈组长送文件了,老板有屁大点事儿都要把对方叫上来一趟。
沈多意和安妮找过招呼便走向了办公室,他敲门而入,见戚时安埋首在办公桌后,桌面上铺散了许多信息图。
“戚先生,你找我?”他走到桌前坐下,等对方开口吩咐。
戚时安摆着认真工作的样子,特别一丝不苟,抬起头公事公办地说:“有两件事儿,你先看看最近几天r1403的夜盘信息。”
沈多意接过,一张张翻看完毕后抬头说道:“目前的走势还算健康,但称不上多么出色,如无意外的话后市会平稳结束,如有意外的话,是有金子或者有地雷?”
戚时安终于抬头:“本来早上会平稳结束,但是现在看应该有金子。”
他说完不待沈多意问为什么,便主动招认:“因为我买了,本金投了十五万。这十五万是当作某个小散户之前赔的,最后赚多少这笔钱都给他。”
小散户愣了一会儿,条件反射似的又看了一遍信息图,好像图上粘着他的十五万。看够了便呼出口气,抬眼看着戚时安。
沈多意摇摇头:“我之前说笑的,我不要你的钱,我有钱。”
这话搁在十年前有些无力,搁现在就无法反驳了,当年贫穷的沈多意尚且会拒绝,现在年薪百万的沈多意更加不会同意。
戚时安似是料到了:“哄你的,我投了十万,等你再拿五万,那这个账户算是我们共同拥有的,这样行不行?”
“这样行。”沈多意高兴起来,“那多长时间分一次钱啊?”
戚时安笑他:“这就想着分钱了?我还准备把赚的钱就当做家庭建设基金呢。”
彼此的家里都没去过,还整出个家庭建设基金,沈多意撇着嘴笑,算盘打得哗啦响:“家庭建设基金,但你比我多一倍,那以后家里是不是你掌握话语权啊?”
“对啊,我做主。”戚时安一脸邀功的表情,自得的劲儿已经收不住了。沈多意把信息图放下,想起还有一条,问:“不是两件事儿么,第二件是什么?”
戚时安从兜里拿出一张纸递过去:“李阿姨写的参汤做法,挺好喝的。”
沈多意接过大致看了一遍,准备下班后去趟超市买材料:“没什么别的事儿了吧,那我回去做事了?”
他起身准备回咨询部,走到门口停下来问:“你晚上要盯夜盘开通吗?”
戚时安反问:“这就要让我加班赚钱了?”
“没有,你少冤枉我。”沈多意说,“晚上想给你送汤喝,你在公司的话我就来公司,你在家的话我就去你家门口。”
戚时安的目光胶着在沈多意的身上:“我在家,你到了打给我,我下楼接你。”
他一瞬间就把晚上回干休所吃饭的事抛诸脑后了,家庭聚会总是很耗费时间,喝了酒还免不了留宿一晚。但他的心已经超越时间飞到了晚上,迫不及待想尝尝沈多意亲手熬的参汤。
下班前安妮拎着蛋糕进来:“戚先生,订的蛋糕送到了,不过要尽快放进冰箱。”
“知道了,我马上下班。”戚时安把桌面收拾了一下,顺便把没处理完的数据存档,准备晚上在家继续。他拎上蛋糕离开了三十层,一路加速赶在高峰期来临前驶进了干休所。
一股速战速决的架势。
这次在他爸妈那幢楼吃饭,他到达没多久,游哲和游思也到了。家里来客人,霍歆总是打扮得很漂亮,还摆着一副端庄优雅的姿态,但聊不了几句就又恢复了豪迈直爽的风格。
“叔叔阿姨,这是之前旅行给你们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游思在客厅陪霍歆和戚景棠拆礼物,游哲在餐厅和戚时安已经以茶代酒,喝了起来。
两个人聊了会儿各自公司的外汇形势,又说了说今晚贵金属的开盘情况。
晚上开饭时端出了蛋糕,因为要顺便庆祝戚时安他弟被戏剧学院录取。饭桌上话不停,戚景棠就算不讲话也始终带着笑,游思悄悄地说:“我前两天去给因虹阿姨送礼物,全程也就说了二十句话,其中十八句都是我说的。”琇書蛧
戚时安回道:“不错了,我见她顶多说十五句。”
霍歆没注意他们,专心劝游哲:“小哲,你今年三十五了吧?上次和你妈妈通电话,她说对你的终身大事都不抱希望了,我一听这怎么行,你妈放弃了你,阿姨不会放弃你的。”
戚时安同情地看了游哲一眼,而后又瞧了瞧时间。
“我们家属院有个姑娘不错,时安认识,都是大院里长大的,改天介绍你们认识。”霍歆聊得津津有味,“本来想撮合她妹妹和时安,但是时安说有喜欢的人了。”
“你有喜欢的人了?!”
霍歆那一句话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大家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问出了这句。
游思凑上来询问的速度比霍学川还快,霍学川直接切歪了蛋糕,游哲吃惊地看着他,戚景棠也投来目光表示想要了解。
戚时安清清嗓子,无比镇静地表态:“这件事之后我会很郑重和家里交代,但不是现在。”
他又看了眼时间:“现在为了我的终身幸福,我要先走了。”
一桌子人都目瞪口呆,他们都是戚时安最亲近、最熟悉的人,也都清楚了解戚时安是个非常有分寸的人,所以一旦对方亲口说了,那九成九都没跑了。
车子已经启动开远,餐桌上空了一个座位,大家还都在震惊中没有回神。
半晌过去,霍学川抱着蛋糕喃喃道:“……我要有嫂子了!”
戚时安一路上开着车窗,任凭夜风灌进车厢,他没有想到今晚会有这样的插曲,更没想到他婉转承认时,心情会那样好。
沈多意早早就说过自己的担心,他们的关系本就隐秘,可能很久很久都不能曝光于沈老面前。但他想在自己这边努努力,确切地说不是“想”,而是“一定要”,要让家人知道沈多意的存在,也要让从小伶仃的沈多意能得到来自父母的关爱。
戚时安拍了拍方向盘,也许他需要提前一下计划,并把矛盾降至最低。
雅门汀公寓到了,把车在停车场停好后,戚时安步行走到了大门口,他站在街边的树下看来往的车辆,等待送给他喝的那一盅汤。
沈多意吃过饭就出了门,甚至身上的家居服都没换,刚拐弯就隐约看见了路灯下站着的戚时安。他减速停靠在街边,摇下车窗直接递出了保温壶。
动作利索得比外卖小哥还专业。
“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就几分钟。”戚时安接过,“把车停好,上楼待一会儿再走。”
沈多意回绝道:“不了,我跟爷爷说四十分钟就回,来回二十分钟,把汤给你就走。”
戚时安俯身压着车窗:“走什么走,哪有谈恋爱到了对方家门口不上楼的道理?”
如果上楼不定会待多长时间,聊天也好,亲热也罢,肯定都会消磨人的自控力,回家还要解释哪个同事这么缠人。沈多意估计自己多看戚时安两眼就会拔钥匙下车了,于是赶紧撇开目光盯着挡风玻璃。
还很正直地说:“别在这儿勾引我了,赶紧回家趁热喝汤吧。”
戚时安笑出了声:“我勾引你?好的,那你信不信我现在马上脱衣服?”
颈间一紧,沈多意抓住了他的领带,他被牵引靠近,刹那间就交出了主动权。沈多意盯着他的眼睛:“你裸奔也无所谓,但得在身上刻几个字。”
戚时安喉结发痒:“刻什么字?”
沈多意刚才还气势凌人,忽然目光低垂害臊起来,再仔细一看,似乎更像是在偷着乐,他重新抬眼,回答:“刻沈多意所有,得让别人知道你名草有主。”
戚时安闻言伸手进了车厢,按住沈多意的后脑用力压向自己。街边路灯下,一个俯身挨着车窗,一个侧身坐在车里,绵长的晚安吻结束,风一吹都有些微醺。
到底是没留住,真气人。
车子启动,黑色大众调头驶离了这条街,戚时安目送着那簇白色尾烟消失在路口,然后才转身走向公寓大门。
回到家里,终于不是坐在餐厅里喝白水了,他盛了碗参汤在圆桌旁坐下,对着那株绣球花喝了起来。
有些烫的参汤缓缓流进胃里,香菇软软的,嚼两下就能不费力气地吞咽下去。戚时安喝完把碗洗净,给花滴了点维生素液才去洗澡。
洗完围着浴巾在大衣柜前找衣服,看见了放在角落的小袋子,是那天在绿山区杂货店千挑万选的安全套。
他打开沈多意系的死结,然后拿出了里面的方形盒子。走到床边拆开,口朝下一倒,只倒出两枚安全套。
“就两个还用这么大的盒子。”戚时安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又往盒子里多看了一眼,才发现里面还装着另一个小盒子,他再次拆开,然后伸进手去,把里面的东西勾了出来。
戚时安轻轻拿起展开,呼吸都停滞了两秒。
眼前居然是一条黑色的蕾丝内裤,布料少之又少。
他向来自律,但此时难以自控地生出了万千旖旎的幻想,让他刹那间蹿出一股能把房子点着的熊熊火苗。
开着车的沈多意忽然背后发凉,脸上却莫名隐隐发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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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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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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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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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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