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还真是想太多。
江鸽子不是排斥俞东池的社会圈子,他只是不想费心思跟那些人应酬罢了。
那些人的看不起,然而他何尝不是也在看不起人家。
既然双方内心都不愿深交,那就最好连朋友都别做。
可是,如今俞东池主持超度大会,去祭奠超度本地的冤魂,身为本城杆子,这个是应该支援,支持的份内事。
这天早上,江鸽子戒了自己的早餐,洗了澡,穿了一套麻色老衫,脚上套了走麻绳的千纳底儿布鞋。
地球人讲究个披麻戴孝,不像这边人,再穷的人家,都会预备服丧祭服。
听关山阿黎说,古巫已经到了龙爪凹墓葬群附近。
而那里,有几千数的远古魂魄徘徊不走。
足有几千这个数字深深的震撼到了江鸽子。
出于对生命的敬畏,也把自己当做后生晚辈,给那些亡魂着一上午的孝,意思一下,诚恳的送人家离开,也是做人最基本的道德。
江鸽子今天不穿祭奠礼服,也不是他不懂规矩,其实是他没有。
他以前孤家寡人一个,认为自己没啥血亲,也没啥人值得他为对方穿祭服的。
他就有一套祭祀的礼袍,还是中州那边送来的年节祭祖袍服。
这个可不能穿错了。
祭祀是给神的,祭奠是给鬼的。
一个可穿灿烂一些,而祭奠是要着七层黑的。
从今往后,他怕是也得定做一身了。
现在的他能一样么这么一大家子人要担忧,在意的人越来越多,别人不说了,反正对门那嘴贱的段老头儿哪天因嘴贱,被人殴打致死,他拍手称快之余,也还是愿意给他着几天祭奠礼袍的。
那老头上蹿下跳的煽风点火,要不是他,也不能收到那么多传承册子。
君子一诺,受了人家的传承,就得完成责任。
街坊们都可怜巴巴的等着他开口呢
该怎么办
他哪儿懂艺术啊
那个老东西整天胡说八道的,真是哪儿都有他,自己家里还一堆破事儿摆不清楚呢
一边想着心事儿,江鸽子一边往外走着。
俞东池那边来的消息,说常辉郡附近,龙爪凹一代,大型的墓葬群约有二十多处,因盖尔的世界有神灵,有鬼怪,这边没有发展出摸金校尉这个职业。
保存完好的墓葬群,可以全部挖掘保护之后,修建最少三个博物馆。
总而言之,为了常辉发展也好,还是为了自己挺在意的那个事儿也好,他今天也得去谢谢俞东池。
若是真按照关山阿黎所说,是因为自己而走龙爪凹的,那么自己这次可真是欠了俞东池的大人情了。
然而,真的是这样么
江鸽子觉着不会是这样的。
俞东池是个相当有原则的人,不然,也不会有出租屋,只能给艺术家服务这一条了。
在他心目中,一城的良性发展似乎是要高于爱情的。
当然,这是好事儿。
连续一夜的细雨将老三巷的地面搅成了泥沼国。
关山阿黎一看到江鸽子出来,便伸手把他抗在自己的肩膀上,扭身便往外走。
江鸽子扶着他的大光头喊了一句“关山阿黎你让我下来我自己有腿,会走”
可关山阿黎依旧自顾自的走,还闷声说“没事儿,别糟蹋了你的新鞋子。”
这是个惜物到了极致的穷逼,你跟他是不能讲道理的。
据说他因为邓长农没有啃完西瓜瓤,从地上捡起来,逼着他连皮都吃了下去。
这事儿做的没错
值得夸奖
不过,以后他是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吃东西的。
江鸽子无奈的不吭气了。
耳边小凉风咻咻的抚过,巨人的肩膀宽阔舒服,许是高克人有自己的走路方式,反正不管他怎么行走,江鸽子就觉着,他的肩膀真的是舒服稳当的。
除了风大点儿,基本就是的待遇。
并且视线还相当的好,能看出老远去。就是有些太引人注目了些,他们所过之处,惊吓率还是非常高的。
从老三巷到港口附近的软木林,乘车大约十五分钟,按照关山阿黎的大跨步,他一路急行,也就大概走了二十分钟出头。
由此可见,古代那些贵族喜爱高克人坐“人轿”,也是有一定道理的,他们步子大体力好,就是略吹的慌。
这都想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儿啊
到了地方,江鸽子脚踏实地,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被风吹的披头散发收拢起来,还很随意的用手腕上的布条扎了一下。
他也不是故意留这个长发,主要是以前老三巷什么行当的都有,现在如今要收拾头发还得出老三巷。
他宅的要死,只要不让他出门,他是什么委屈都能受得的。
不过,当头发利落了,随着耳边一阵海鸟的清脆莺啼,从软木林,还有那边码头徐徐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远。
这软木林显然已经成了大量海鸟的栖息地了。
因东岸岁月,江鸽子瞬间就对此地环境有些抗拒了。m.xiumb.com
他慢慢闭起眼睛,一动不动的站立在了原地。
动物看到的世界,跟人类是不一样的。
只有人类才会害怕自己的灵魂,它们却知道魂魄无害,才敢在这里栖息。
若是真的在此地修建博物馆,那么大量的海鸟又要去哪儿栖息呢
此地气氛真的说不上好,虽隔着一大片软木林,江鸽子依旧在大白天能听到鬼哭,鬼啸
并且,那绝对不是几十个灵魂能发出的啸声。
只有成千上万的鬼哭方能连成厉啸。
常辉郡竟然有这样的地方他以前怎么不知道呢
关山阿黎看到江鸽子站在那里,紧闭双眼,心下就有些羡慕。
他听殿下,还有他们说过,这位年轻的杆子六识感知敏锐,超越所有的杆子,甚至特殊事务局里最好的组员,都未必有他这样的素质。
那之后。他也带队出过被官家隐瞒,民间不知道的魔魇禁地。
那次他带着十五个人进去,任务完成之后,连他出来七个,折损了一大半。
而这样的损失,别说宗室特殊事务局那边没法接受,就是凭着现在仅剩的杆子数量,他自己也没法接受。
而江鸽子又凭什么带着多少人进去,就能安安全全的带着多少人出来
东岸的录像,他跟自己的队员来来回回复习不下几百次。
最后大家总结,他拥有巫一样的感知,虽看不到,却能感知到那些危险,这就是他跟其他杆子的最大不同。
以前他对这些还只是推断,如今他却相信了。
从中州来的两位古巫大人那天也是站在软木林的边缘,止步闭眼,适应了很久之后,才慢慢进入的。
古巫大人们说,他们看到了无数古战场上的战将,在此地徘徊。
他们好像没有接到退军的命令,或说他们有战死的打算,死之后,他们的魂魄依旧在这里无休无止的交战着。
已经战斗了几千了。
又因千年来,这附近气场阴冷,又总是出事,人类就绕过这片地方,任由这里荒芜着,一直到这里繁衍出了一大片,足有万数株的白皮软木林子。
关山阿黎小心翼翼的低头问江鸽子“您感觉到了”
江鸽子点点头,他何止感觉到了,他甚至都看到了一个边角。
那是一面残破的战旗,在狼狈的高高飘扬。
关山阿黎张张嘴,然而到底什么都没有问的带着江鸽子往一条新修出来,还铺了黑色地毯,看不到头的一条新路上走去。
当江鸽子脚才刚刚迈上地毯,他眼前被树木阻隔的视线,便豁然开朗起来。
他看到了,看到了由古战将灵魂臆造出来的一个世界。
面前树林不见了,那是两军交战的一大片空地,而靠着龙爪凹山的地方,还有残旧的老城墙。
城墙的大门紧闭着。
空地上的两军士兵,正在激烈的交战,这里既没有战马,也没有盾车,更没有远处的投石机,也没有印象里战争场面应该燃烧起来的战火。
只有一片废土尘埃在飞扬着。当那些尘埃落地,它们便化为赤壤。
那里有的,就是凭着血肉之躯在战斗的步兵
这个场面既不像地球电视剧里的三国时代,却也不与盖尔古代战争相同。
盖尔古代战将的甲胄多为长甲,并骑马作战,而这里的战将,他们甚至连鞋子都没有。
最高的指挥官冲在最前方,比盾卒跑的还前面,他们至多就是用一块发亮的金属护住心口的位置。至于身体其它部分,它们都坦荡的露在空气里,迎接每一次攻击。
对战双方相当明显的区分了性别。
守城的均是女子,而她们的身高却大多却与关山阿黎相似。
有的女子甚至比他还要高,可肌肉的弧线却比他均匀多了,她们是美的,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力量美,宛若地球欧洲史诗里的女战神一般的掌握权柄,笃定傲然,这是一群可以跟整个世界说不的威风女子。
江鸽子都看呆了,他从不知道,女人可以美成这样那是一种完全可以忽略长相,以彻底绽放整个灵魂姿态的傲然挺立的美。
她们凭着训练有素的肌肉力量,充满爆发力的高高跃起,手中的大弯刀划过凌厉的弧度,大力的斩下便能收割出一片血浪,犹如野玫瑰完全绽放,被飓风刮过,漫天都是艳红的花瓣飘飞
她们没有长发,甚至为了方便作战,都剃了发亮的秃头。可她们耳朵上带着艳丽的鸟雀羽毛制成的耳环,还有脖子上染了各种色彩的骨饰玉饰,显示了她们既能战斗,然而爱美之心永存。
在战场上,女战将们犹如男性一般,也就最多穿一件,短小的仅仅能遮盖上身的小袄,还有粗针大线缝制的劣布短裤。
只有指挥官可以有一块护心片。
斗争当中,这些简陋的布料几乎无法遮体,可是她们就这样坦荡的战斗着,充满傲然的战斗着
弯刀挥舞,一滴滴汗珠从她们油黑健康的皮肤上分泌出来,混着鲜血流淌下去,渲染出一大片红土
竟然还有这样的战斗么
没有性别区分,公平的以人这个最基本的姿态,去平等的对待一切,家庭,责任,还有战争。
江鸽子难以想象,并已经被深深的震撼到了。
他终于将地下城,还有女儿国,以及很多无法连接的线索全部贯通了。
关山阿黎看江鸽子眼神呆滞,嘴巴微张,犹如被吓到一般的呆立。
他便问他“您还好吧在看什么”
江鸽子一愣,再看看他,又看看前面的战场。
他笑着摇头说“没有,就是感觉不对,虽然看不到,可就是觉着心慌慌的,觉着这林子深处,好像有很多眼睛在窥视咱们,你觉着呢”
关山阿黎想了一下,十分诚恳的说“虽然古巫大人们说此地冤魂聚集,可不瞒您,我第一天来这里就觉着这里仿佛很亲切。”
说到这里,巨人的脸上露出一丝隐约的红润,他低下头小声跟江鸽子说“不瞒您,就像母亲的怀抱,特别安全的那种感觉,我这样说,您不会笑话我吧”
江鸽子抬头看看那些女战将,又看看关山阿黎。
他说“当然不会,您是一位诚恳坦率的人。”
这是客套话。
然而关山阿黎却高兴了。
他有些羞涩的笑笑,还摸着自己的大光头说“我就恨不得这几天都席地睡在这里了,来到这里,觉着自己躁动的灵魂都被安慰了一般那种感觉很奇妙,妙极了您是什么感觉”
江鸽子只是笑。
他想,难怪了,这些女战将也可以说是他的祖先了,他自然是亲切的。
自己来这里可没有回到母亲怀抱的感觉。
从身高上去判断,他的肉身都有可能是对方这群小矮子男人的后裔。
毕竟,征服完之后,他们总会停下脚步繁衍生息的。
历史令人敬畏,而他何其有福,竟然看到这样真实的第一历史,而这样的历史又在时间的长河里发生过多少幕呢
他现在有些佩服人类了,虽然他也是个人类。
然而仔细想一下,从猴子到人,到经历历史,祖先要躲过多少这样的战乱,还有天灾,疾病,才能繁衍一滴血脉下去。
而这世上,就是碌碌无为的最普通的庶民,也都是最伟大的存在。
每个人都是人类永生不死的证物,因为当孩子从母体分离,就如细胞分离出一个细胞一样。
灵魂死去,然而总有活着的细胞在证明曾有的存在。
就像面前这一幕,这些伟大的女战将骁勇彪悍,不畏惧死亡。
谁又能说她们死去了呢
只要有一滴血脉繁衍下去,那么她们也可以说是永存的。
当然,人类不死之后,人类也是残忍的。
从女战将们拿着的武器可以看出来,她们的环境就是母系社会,女性做主的青铜时代。
而攻方,男性,身材较小,却人数众多,他们的战将没有这些女性高大,然而他们的时代,很显然已经到达黑铁时代了。
最坚硬的青铜遭遇初级黑铁。
铜折了
技术只要落后一步,接着就是国破家亡。
这就是女儿国消失的真实历史了。
怪不得巫不许写历史,也不许诉说历史,也不许跟灵魂打听历史
以前觉着这是吃饱了,给自己找约束。
现在想来,一切逝去都有不甘的痛苦。
而这种痛苦知道的多了,巫是疯掉的。
就如现在,又如在东岸。
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勇猛的女战将,她们铜制武器不断的被砍断,最后她们凭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去手撕,去撞击,去流淌完最后一滴血,然后死的一个都不剩
最后,竟魂魄也要继续战斗,要强留着对方的亡者灵魂,继续与她们作战,不断的重复死亡这太痛苦了,这是一种什么样子的执念啊。
看到这里,江鸽子心口一酸,眼眶发红。
然而,她们的国依旧破了啊
最后一代女王带着臣民虽挖掘了地下城,然而在最后的时刻,城中老弱稚童依旧选择与国家共存亡。
再后来,女儿国灭了,留下一座从未居住过的地下王城。
而最后的女儿国人就带着少量的子嗣,进入洛维山脉,成为远离人群的高克人。
这就是高克人真实的历史。
别问江鸽子为什么知道。
这城中老鬼众多,就总有几个喜欢讲故事的。
巫拒绝与他们交流。
那山上的其它教门也是这样规定的。
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管起来是不会完结的。
而作为一个不会产生共情,只有旁观者的同情。江鸽子就如生存在一个没有秘密的城市,只要他想知道,这个世界没有秘密。
他就像个心理医生一般,总有老鬼徘徊在老三巷的门口,想把自己看到的那些历史讲给谁去听一下
江鸽子如果闲了,也偶尔会跟他们聊一聊。
后来因为那些老鬼述说完之后,随之而消散,江鸽子又不爱招惹他们了。
人家飘的好端端的,干嘛消散人家
所有的盖尔人都说,大地母神会带走一切灵魂,给予审判或者复生。
然而江鸽子见到过太多的灵魂,却从未见过任何神。
所以他对于关山阿黎,想住在林子里这件事也没啥建议。
你随意吧,干嘛问我呢
他态度温和的点点头,抬脚继续向里行进着,看在他祖先的面子上,就冲着他血管里流淌的那些鲜血,他觉着以后可以对关山阿黎好一些。
就冲着那些女战将的勇气。
他佩服,拜服,并且仰望。
有件事有点意思,关山阿黎到底知不知道。今日挖掘的大墓,许是他的先祖呢
看破了,却不能说也真是憋屈了。
江鸽子前进的脚步很慢,虽知道倒在身边的只是魂魄,然而他也不好意思从英勇的小姐姐的身体上迈过去呀。
怠慢这样的灵魂,会被雷劈的好么。
他在地毯上弯弯绕绕,小心翼翼的走着s的步伐。
而用他这样步伐前行的还有两位。
这两位年纪一老一少,老的江鸽子没见过,而年少的那位巫,却是在东岸因为禁区魂魄而悲痛哀嚎小古巫。
这位小古巫大概是见到了人生最大的场子,他适应的很快,对软木林这种陈年魂魄,已经能够一脸平静,甚至满眼赞赏的去观看了。
恩,同时他也是满面通红的去观看的
沿着软木林的长毯,江鸽子与关山阿黎终于来到了龙爪凹山下,他们人才刚刚冒个头,山下便冲过一个穿着满身卡通人物祭奠礼服的神经病。
李耀满眼兴奋,远远的看到江鸽子到了,他便冲了过来迎接,等他们相遇,他双手伸出,紧握江鸽子的两只手,上下猛烈的晃动,一边晃动还一边激动的说“谢谢真是太感谢了非常感谢您”
谢完,他还想给江鸽子一个热烈的大拥抱。
然而,当他展开双臂,就听到山的那边,有人特别严肃的高声喊了一句“阿黎”
李耀被关山阿黎高高的举了起来,还顺手放在了附近最高的树杈上,那软木树之所以叫软木树,那是因为,它真的很软。
当李耀被放在树杈上,它就开始左右大幅度弯曲,弹起,弯曲,弹起
李耀紧张的抱着主杆,声嘶力竭的哀求着“放放我下去傻大个你疯了啊放我下去”
没人理他。
喊关山阿黎的正是久没见面的俞东池。
今天的俞东池正经而严肃。他按照祭奠礼仪,大热天穿了十二层主奠礼袍。
最神奇的是,这家伙许是长年累月被捂惯了,人家那是仪态端庄,竟然一滴汗都没出。
他只是有些生气罢了,本来他想第一个迎接江鸽子的。
却不想,到了山下就看到自己的小叔叔又要抽抽,还去摸鸽子。
决不能饶恕
俞东池也走向江鸽子,然而,他却在距离四五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并不敢过去。
江鸽子很少被人这样热情的“招待”过,到现在,他依旧有些吃不消的,并惊魂未定的指着树杈问“什什么鬼”
俞东池脸上顿时有些羞臊,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江鸽子“您在东岸不是踹了好多门么就那件事”
江鸽子恍然大悟,他这才想起来,为了找到特殊事务局的那帮混蛋,他那时候带着个骗子,踢了人家半栋楼的大门。
可是,这个家伙道什么谢啊
他们可是顶着他的名义在胡搞瞎搞的。
他是故意讥讽自己么
这又是什么套路真是令人揣测不透的盖尔东大陆皇族。
好像是知道江鸽子心里怎么想的,俞东池很苦恼的与他解释“他是真心实意的谢谢您呢,现在外面都说是他做的他都高兴死了,其实,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这样
江鸽子有些同情的看着俞东池说“你家人都这样么”
俞东池赶紧解释“不您千万别误会,就他这一个”
就这一个,已经使得全皇室上下觉着羞愧难当,觉着简直是对不起全国民众,对不起列祖列宗。
想当年祖祖还活着的时候,几次想跟这家伙同归于尽,那时候因为小叔恋妹,家里小姑如有追求者投之以木瓜,他必报之以嘘嘘。
只要被他知道有人对他妹有意思,他就去人家正门口嘘嘘这件事,曾经连占了八年中州娱乐纸媒头版头条。
家里的祖祖羞愧难当,几次哭晕在厕所。
后小姑姑疾病去世,临死之前叹息,说这辈子真亏,连个契都没结上,现在好了,来去都干干净净的
从那之后,小叔叔彻底安生下来了,他在心里给自己画了一条线,放过了全世界,从此就只折腾自己。
后来俞东池成年,有次跟小叔叔生气,父亲才悄悄告诉他,其实小姑是弃婴,是小叔叔把她捡回来,哭着喊着要给祖祖做女儿的。
然而小姑姑上了族谱,他长大了又想娶她了
江鸽子可听不到俞东池心里的这些话,他只是纳闷的看着俞东池说“你干嘛站那么远说话”
俞东池脸上一僵。
我这不是怕你打我么
江鸽子看俞东池尴尬,便笑着说“你安心,今天我不打你,我还要谢谢你。”
“谢我”
“恩,谢谢你没有从莲池打开地下城通道,而是选择了这里”
江鸽子抬脸看看周围,语气有些抱歉的说“饶了这么大的圈子,这么一大片林子,还要开墓葬群,打通一座青石头山,这个成本的确太大了感谢”
这么多冤魂,像是今天这样的安魂祭台,俞东池最少要主持六次。
而在老三巷那边动工,只要将水银池抽离,将污染过的地方铲去,修建隔离层就可以了。并且,即便有污染源,按照有些地方的一贯规矩,民众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不存在的。
他们可以不说的。
然而俞东池没有这样做,他的参谋团队也不建议他这样做,甚至新上任的三常新官僚班子想都没有这样想。
当他们看到了两份工程建议书之后,都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多花最少三十倍的经费,工程期最长,最繁琐的这份建议书。
黎克功那天带着九德先生来老三巷,除了给予市民以后的生活发展指一条道路,同时也是像江鸽子转述从上到下的这个意思。
他说,现在经费紧张,水银池请杆子爷务必守好,以免发生泄露。
而江鸽子那天听完,心里也有些小小的羞愧。
他犯了一个以个人的经验,去衡量世界的错误。
好在,一切都不晚,他也是有原则的地球猴那个人。
除了从这里动工,其实江鸽子还知道一条出口,那就是元宝河的源头,有个鹤鸣湖。
而鹤鸣湖的水一部分流入元宝河,还有一部分却沿着湖底被掩埋的一条老水渠,流入了地下城。
几千年来,常辉地下城,一直有一条活水在流淌穿行,最后沿着面前这个龙爪凹的地下河重新循环到了地下去。
既然人家报之善意,他当然愿意还以善意。
不过,现在他们还是一起来祭奠这些伟大的灵魂吧
一切捍卫祖国的灵魂,值得任何后人的叩拜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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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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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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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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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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