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鸽子不吃不喝的整整睡了五天,在第六天傍晚,他骨酥肉软的用脑袋在枕头上,蹭了好半天儿都不舍得睁眼。
人好像自打出生就没有这样舒服的睡过一觉。
犹如灵魂都被妥善放置在铺满棉花的小盒子里,团团围住,然后贴着壁炉被放在温度正好的地方暖着的感觉。
清醒之后,他反应了很久才重拾身体,却发现,自己的蓝条莫名的多了整整一千点,级别倒是没有升,这算什么
吃撑了肠胃的表现么
耳朵边,古刹的梵唱音乐传来,钹铃的脆响一下又一下的在心里颤动着,莫名就有些感动。
江鸽子慢慢翻了个身,仰面朝天,伸手将胳膊挡住自己的眼睛,低喃了一句“老三巷”
两只眼角莫名的就伤心起来,还掉了足够往下流淌的泪。
那些人的家与自己的家,毁了吧,再也回不去了吧。
“安心,你家没事,你的那些街坊也没事儿。”
身边忽然传来一句温和的安慰,江鸽子放下胳膊,抬眼看去,却是俞东池,坐在他床边,手里还拿着一本书。
不过,与之前他干净精致的样子有所区别的是,这人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一下巴胡茬子。
灵魂猛的惊醒,江鸽子正要坐起,俞东池赶紧伸手按住他说“小心针头。”
江鸽子这才看到,右手手背上,还插着一个针头,身边还有个输液架子。
架子上,还挂着一大袋子营养液,还有袋儿空了的小瓶子。
江鸽子两眼困惑的打量着左右,试图坐起,又被温柔的按下。
这是一间百十平方米的屋子,屋顶很高,顶上有素净的琉璃图腾。
屋子里家具简单,只有他睡觉的这张大床,还有一张供人暂时睡觉的躺椅,正对的墙壁上,是四幅到了顶的碧叶荷花丝绣隔扇。
俞东池看他迷糊,就按住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翻身走到那四幅隔扇面前一推。
顿时,在床的面前露出更大的几层空间。
他睡觉的地方,很显然是二楼的一处地方。
隔扇那边是铁花栏杆,趴在栏杆上也许可以看到一楼的样子,不过从这里看过去,是一副巨大的圆形窗户。
窗户那边,借了远处古刹的几处景色,远山,望不到边缘的山峦,还有古庙大殿宝塔此起彼伏的塔尖。
那些塔尖建筑是江鸽子熟悉的,因为,正是常青山顶的几处古刹。
有道观,有寺庙,还有一处叫望天阁的残迹。
只是这一个圆窗,已经借了常青山几千年景色精魄,再来个四季流转,他身下这张床,只要躺在这里,就可以一览沧海桑田,云海碧月,旭日东升,星云流转人间半幅天景了。
可是,这里又是哪儿呢
他从不知道,常青山有这样一栋房子
江鸽子四处找着人,没多久,靠墙的一副锦鲤荷戏图却左右分开,俞东池亲手推着一辆餐车进屋,一直推到他近前才打开上面琉璃的盖子,露出那下面一排考究的小砂瓮。
他笑着问“你喜欢吃清淡的,还是口重一些的,甜的还是咸的”
江鸽子这才感觉,自己的胃部有些空,可是却没有什么食欲。
即便那边一盏一盏的打开那些砂瓮,露出里面卖相精致的粥品,他也没有想喝的感觉。
他清楚,这是饿过劲儿了。
一时间,江鸽子心情有些烦躁,他一伸手拔了自己手上的针头,掀开被子,先是看看自己身下铺的成年尿布,顿时有些窘然的扭脸看向俞东池。
他只好又盖回被子,靠着床头,不知道是该羞涩好呢还是该问问谁给我换的尿布,我
江鸽子抬头问“我睡了几天”
俞东池放下调羹,端起小碗蔬菜粥,还小心的用汤匙来回翻动,一边翻一边神色平静的对他说“五天了,我们先为你喊了医生,医生说你没事儿,就是疲惫到了,所以才昏睡不醒。”
他走到近前把蔬菜粥递给江鸽子,江鸽子抬手要接,他却端着碗回身去餐车下面找了一块软布,垫在他手上说“可以么有力气么”
江鸽子有些气恼的接过粥碗,低头顿时闻到了油星味道,顿时心里一阵恶心的将那碗东西还了回去。
俞东池好脾气的接了过去,又给他换了一碗白粥。
江鸽子这才接过,勉强喝了半碗,就觉着撑到了。
看着俞东池为他忙来忙去,江鸽子心里一点点感激都没有,他语气有些不好的问他要衣裳“衣服。”
俞东池脸上立刻露出一丝莫名的红色,他遮掩一般的迅速点头,走到墙边,又推开一条锦鲤,那里面竟然是一间不小的衣帽间。
各种衣裳,穿戴都整整齐齐,井然有序的叠放在壁橱里。
俞东池不太习惯伺候人,也就没问江鸽子穿多大码的衣裳,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给江鸽子找了里面的内衣裤,外面的宽松便服。
都是不太令人讨厌的墨蓝色。
江鸽子不是个讲究人,即便是这套衣裳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他依旧迫不及待的换下了有些闷腚的成人尿裤。
换好衣裳,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
一个人,就是睡了五天,身边这样的营养剂一袋子一袋子的输着,他怎么可能不拉尿。
他死死盯着俞东池看着,语气有些磕巴的问“那那是谁给我换的”
俞东池低着头,用手指撑了一下鼻翼,他小声说“抱歉,是我这五天一直是我。”
其实,这五天,他每天还给江鸽子擦个身什么的。
长这么大,他还是第一次给为别人这样做。
以前在家里,他给老祖捶捶腿,他老祖吹了十几年,走哪都说他孝顺。
江鸽子呆立在地上,脸上的颜色越来越红,最后他慌张的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一直到他找到了靠墙的窗帘,猛的打开。
立时,灼热的阳光刺的他满眼是泪。
外面是个阳台,他猛的拉开推门,赤足跑了出去,将半身趴在栏杆上,对着外面的山野,他大喊了一声“啊死去啊”
完了,他不纯洁了
他最最隐秘的屎被人看到了。
江鸽子灵魂羞耻万分,喊完,他趴在栏杆上慢慢如抽去筋骨一般的又顺溜到了阳台的地毯上。
他不纯洁了,他不想见人了
俞东池目瞪口呆看着江鸽子,他有些搞不懂为什么这个人会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正常人大概跟江鸽子还是不同的吧。
也许
江鸽子万念俱灰的趴在地板上,俞东池小心翼翼的走过去,盘膝坐在他身边说“抱歉是我做错什么了么”
剧烈摇头,就是不起来。
“松淳本来想他来做的。”
更加剧烈的摇头。
俞东池拍拍他肩膀说“我对他说,是我考虑不周全,才造成了那么大的恶果,如果不是你,不知道要死多少人,所以,我愿意用这样的方式”
他话还没说完,江鸽子顿时翻身坐起,一伸手,又毫不客气的抓住他的衣领问到“老三巷”
大概已经习惯被这个人拖来抓去,俞东池好脾气的回答“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这几天,我们一直派人去检测,污染没有形成,甚至,我们穿透了地下一百五十米左右的土层做了好几个样品检测,污染没有外泄,你做的非常好了。”
说到这里,俞东池再次拉住江鸽子的手,满面感激的说“就是特殊事务办公室最好的应急组来,都做不到你这样子。我还有我的家族,以及那些人都应该感谢你,谢谢。”
你还救了我们这些人的命
是么,那些人没事儿啊
那就好,那就好,那就好
江鸽子有些颓废的放下手,又仰面躺下,好半天他才问“这里是哪儿”
“这是龙爪凹上面的一幕山庄。”
“一幕山庄”
“恩,刚修了没几天,还没收拾好,以后,我就住在这儿。”
“你家啊”
“也算不上我家吧,我家在中州,不过,以后我要是来常辉,就住在这里哦,这间屋子你喜欢么,你可以常来住在这里”
“哦,暂时借住几天,等我安排好了,我就离开。”
“离开哦,回老三巷不必吧,那边开始动工了,很乱的,工程完结之前,你就住这里吧。”
俞东池真心实意的邀请着。
江鸽子却翻身坐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我要离开这里。”
俞东池有些惊讶,提高声音问他“离开”
江鸽子点点头“哎,对呀,离开,那么大的活人,生出一颗那么大的一棵树他们”
会把我当怪物吧
回不去了呢
想到这里,江鸽子更加万念俱灰的又是一躺。
俞东池呆愣半天,才整明白这个人到底是难过什么,他不由的轻笑起来,最后他竟然捂着脸肩膀剧烈的耸动起来。
抱歉,这个人简直太好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这人莫名其妙的羞耻心以及脑回路的。
老祖说得对,这世上的人,没有一个相同的,但是,有趣儿的,绝对不会重样儿。
看这人笑成这样,江鸽子悲愤难当,伸出脚使劲踹了他几脚。
俞东池一把抓住他的脚丫子,有些不客气的在他脚心拍打了几下。
然后好脾气的笑着说“赶紧,你去收拾一下,收拾好,我带你去老三巷看看。”
江鸽子将脑袋扭向一边儿,有些愤然,又有些惊愕这个人怎么可以随意抓自己的脚
可是一想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让看了个干干净净,就又破罐子破摔的说“不”
回去被人当怪物参观么
俞东池站起来,低头看着他说“起来吧,不然,我就抱你了,又不是没抱过。”
江鸽子打了个激灵,翻身自己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跟着俞东池又去强吃了半碗粥,然后趿拉着一双大了一个号的拖鞋,跟着他下了山。
从龙爪凹顶往山下看,老三巷一目了然,甚至那条臭水熏天的元宝河都犹如玉带环绕。
如今,那边又多了一颗奇大无比的女贞树,碧绿碧绿的遮盖了一街半,此地的奇异美景,已然初具雏形。
江鸽子与俞东池坐在车后面,车是由周松淳亲自开的。
比起以前有些俯视并且始终有距离的态度,如今的周松淳态度亲密,甚至他是亲昵的。
他听了江鸽子要回去的理由,足足笑了五里地。
是的,即便是从山顶看着不远,可是,开车下山依旧是有小十五六里的距离。
那山中公路不知道是何时被人开凿而成,曲曲弯弯,一路楼阁庭台,小榭围栏,喷泉水法,听俞东池说,稀有的树种已经就在路上,此地,还要最少修建三十套山中小居。
盖尔这边动工程的速度似乎是很快的,这一点江鸽子是有记忆的。
与地球不同,这边人使用的是动力更加强劲的磐能,因此,随着磐能应允而生的科技机械就能力更加快速而强大。
周松淳絮絮叨叨的说“明儿你选给地方,最好跟我住一块儿,我那地方,就比一幕山庄低一点,风景也是相当漂亮的,反正啊,我不想跟关秋安那个死胖子住一起。”
江鸽子纳闷的看看半靠窗户,露着一脸微笑的俞东池,好半天儿他奇怪的问“我为什么跟你住一块儿”
周松淳在前面轻笑“为什么”他松开半圆形的方向盘,指指后面说“我们可是欠了你不少钱,还不起呢,只好拿房产顶了”
欠我钱羊钱
江鸽子有些不明白。
俞东池却抬脸笑着说“出动特殊事务办公室是一笔,如果造成污染,赔偿又是一笔,难民安置经费又是一笔,最后挖掘地下城的顾问费又是一笔”
还有这样的算法
江鸽子不由得摸摸自己的下巴,想了半天,也对啊,要是水银泄露,最少二十里左右的地方不再适合人类居住。
这里面的费用就不用说了,也的确是给这些人省了一大笔。
而且,他用树根探寻过,常辉市地下,真的还是中空的。
因为,树根好多地方都悬空了呢这个顾问费还是可以赚的呢
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
那自己不是吃亏了
他抬起眼,看看面前这位一脸坏笑的家伙,果然资本主义无好货,这就是讨便宜没够,吃羊不给钱的万恶高衙内呀。m.χIùmЬ.CǒM
人在屋檐下,小庶民的自己斗不过他呢,人家军队都能调动呢
开车的周松淳嘴角轻轻上挑。
与以前常常露出的那种讥讽样子不同的是,他此刻却是心情好极了的那种笑。
身后这人,果然就如他们三个商议的那般样子,他真的想的不多,眼里看到的世界也不大。
说不出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喜欢这孩子,没法解释,就觉着,只要看到他,就莫名的稀罕。
虽然表面上这个人世俗,市侩,有些斤斤计较一副小市民的样儿。
可是,他的根骨里却睡着一个大宇宙,也许,是比宇宙还要大的一个世界吧。
都知道杆子是什么
可是多少年过去了。
信守承诺的杆子都随着伪王死去了。
躲避责任的也失去了杆子的信任。
如今九州,活着的杆子不足百数,他们隐藏在九州的旮旯,不信宗室,鄙夷皇室。
依旧能承担责任的,这位,算是万里江山一根独苗了。
人家才多大,接了杆子,就做杆子该做的事儿。
一根杆子插下去,为了古老的承诺,基本就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守着。
他诚实,诚恳,诚挚,诚心,诚意满满的信守诺言,守护者那片土地。有些事儿,放到他身上他做不到,甚至身后的八爷也做不到。
其实,钱这样的东西,身后这个家伙压根不在意吧,他只是故意做出在意的样子,表演给别人看而已。
真是,奇怪的人
却拥有着那么可怕的力量而不自知,自己以前到底是看低这个世界了。
在周松淳的自我检讨当中,俞东池的忐忑不安中,江鸽子发了一笔小财,在心里斤斤计较到底以后要多少顾问费用的小算盘当中。
这车子,终于停在了当初那片小树林的空地上。
如今,这里万吨的吊车已经拔地而起,绿色的防坠物网罩已经一层一层的网上铺着。
江鸽子下了车,神识一动。
他发现,自己对十里老街的掌控,偏了二里地。
想想也是,杆子挪动了呢。
他的牛角头巷子没了。
看着江鸽子站在那儿,一脸沮丧,俞东池走过来拍拍他肩膀小心翼翼的问“你怎么了怎么不走”
江鸽子撇下嘴,深深的叹息了一声说“我的牛角头巷没了。”
俞东池左右看看,忽然低头笑了起来,他拍拍他肩膀安慰到“没事儿。”
江鸽子抬脸,有些气急败坏的想说点什么,又闭了嘴。
真是,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不是你的地盘不心疼。
俞东池却背着手,带着他一边走一边说“我在九州,有些关系,明儿我去给你求一道恩旨,虽然开国帝当年的金口玉牙没了,如今的女王,封出十几里地,还是有这个权利的。”
江鸽子眨巴下眼睛,金口玉牙
你当这是唱大戏呢
走在前面的周松淳打了个踉跄,扶着墙走了十几步才走稳。
太可怕了,他听到了什么啊
为了十几里地,去求女王
这对母子都七八年没说话了就求十几里
他一定是听错了。
不管周松淳脑袋里是如何翻江倒海的,江鸽子总算是走到了老三巷子的巷尾入口。
这才几天的功夫啊。
过去,熙熙攘攘的老地方,如今却到处都是破土动工的败象,一车车小型货斗车,拉着残砖破瓦从巷子里来来去去。
空气中,灰土漫天飞扬,到处是铁锤捣大墙的声音。
咕咚咕咚
哗啦啦哗啦啦
俞东池叹息了一下“即便是保护性的维修,还是有破坏性,这里面好些家,挪开墙体才看到,好些人家木头里面已然白蚁恒生,有些地方已经没有挽救的可能性了。”
江鸽子点点头,随意应了一声好之后,才高一脚,深一脚的进了巷子。
这才没走几步,却看到从巷子里出来一户人家。
仔细一看,全是钱太太全家,人家四个儿子,两个姑娘。
儿子们拉着平车在那边捡整砖,女儿们背着筐子手里一个裹着布的磁铁棒子,在满地吸废铁。
走遍老三巷,这么会过日子的,也就这一家人了。
那边一见江鸽子,顿时满脸的大喜。
都惊呼一声,丢车的丢车,卸筐子的卸筐子。
看着这一家人围了过来,江鸽子心里有些慌张
自己这是欠了这家人钱了
还是有大便宜可以捡。
钱太太走过来,一看江鸽子就哭了,她伸出手本来想抱一下,又看到自己一身灰,就拍拍手,站在那儿哭的满面沟壑。
钱先生也是双眼含泪,上下打量一番之后,他才小心翼翼的关心又是责怪的问“您您咋就出来了您看您,也不知道好好珍惜一下自己个儿,肋骨断了三根还乱跑反正也是衙门掏钱,您就医院多住一段日子呗。”
说到这里,他委屈起来“您看,早就想去看您,衙门那边说在府城的医院,也不说具体在哪儿”
钱太太闻言,伸手对他就是一下“什么三根,是六根”
钱太太那个总是忘记买虾酱的替罪羊姑娘也哭着过来解释“什么啊,我们杆子爷是断了十四根肋骨,什么六根”
孩子,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
江鸽子伸手要摸胸口,肋骨断了他咋不知道呢
钱太太赶紧阻止“哎呀,您还摸,怎么自己走来了,我知道您跟常人不一样,可是您也不能这样糟蹋自己个儿,好歹做个轮椅啊那么一大颗树倒下来,要不是您拿杆子盯着,半条街我们的命呜呜呜您还疼么”
钱太太想起那晚的惨样,真是心有余悸,不由又哭了起来。
江鸽子满脑袋糊涂,身体晃悠几下,身边立刻一左一右来了两个人。
俞东池跟周松淳就这样,左右扶着江鸽子,卷裹着他一起回了老三巷。
这下子好了,杆子爷回来了,钱太太全家破烂也不捡了,废铁也不卖了。
就高喊着“杆子爷回来了,杆子爷回来了”
他们一路欢呼着冲进巷子。
那些老街坊,不知道从哪儿才呼啦啦的一家一户,扶老携幼的都出来了。
就这样,江鸽子坐在老三巷最后一栋没拆的旧居,他家的门口。
接受了全巷子的膜拜。
于七嘴八舌之间,江鸽子听到了一个这样的故事。
据说,上京的贵人要建立一个九州最大的艺术之都。
然后,这位贵人寻了国家园林处的人,走入深山,探寻了许久,找了一颗前所未见的变异的千年女贞树,想要挪回老三巷,准备种在莲池那边,作为今后城市的最大植物标记。
这也算是给常辉市加一个景观。
按道理呢,这是一件好事。
这破的城市,还有贵人惦记,给投资,给改建,给送一颗这么宝贵的一颗全世界仅有的变异女贞树。
然而,那树是悄悄运来了,却被一个该死的工程师,算错了移植方式。
老少爷们七嘴八舌的说着。
“您看看,这么大的树,少说也得五十米的坑”
“什么啊得百米才够”
江鸽子仰天看看那颗不断跟自己亲昵的树枝,还有那一片片有着桌面大的树叶子。
这树,是自己生出来的
不知道怎么了,他脑袋奇怪的就卷过这个念头。
这是自己树儿子吧
一下子,那树仿若感知到了一般,竟然在人们头顶挂起一阵舒爽的小凉风。
哎呀,这小风儿舒服啊
对面老段掌柜,一伸手刮去脖子上的黑泥,摆摆手嘲笑着说“那衙门里,见天养着的都是吃白饭的废物,这么大的一颗好树,他就设计了一个二十米的坑您说说,杆子爷,它能不倒么”
又有老街坊接话“哎呀,可不是么,这眼见着一颗树,就歪歪斜斜要压死半城的人,给我慌的,我就想着完喽全完喽这下死定喽”
说到这里,这老头眼泪吧嗒,吧嗒的,语气也哽咽起来“杆子爷”
他忽然扑通跪在江鸽子面前,抱着江鸽子大哭起来“我们跑啊,跑啊,就是跑不出去后来他们说,您飞到戏台上了,看到了您我们才安心了些,后来我们看您扛着杆儿走了杆子爷”
老段头几步冲过来,一把拉起他吐沫横飞的大骂起来“老东西想啥呢,别碰,咱杆子爷断了二十多根肋骨你想干啥再给撞断了”
所以老乡们人类到底有几根肋骨啊
人们七嘴八舌的感激着,就这样,江鸽子推断出了一个故事。
一个该上断头台,天打五雷轰的设计师挖了一个浅坑,倒了一颗大树。
他这个杆子爷一跃而起,拿着杆子硬生生撑着要倒下来的大树,给老少爷们创造了逃离的时间,终于迎来了救援队伍,然后断了好几百根肋骨
老街坊们这家一筐水果,那家一根私藏的老参,还有各种盒装的营养品,吃的用的不必提,不知道那个倒霉催的,还在附近给他点了好多香
然后他们就一哄而散,叫他们最最值得信赖,尊重的杆子爷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明儿他们就来帮衬
等到周围人要走了,江鸽子才看到,邓长农坐上了那辆破轮椅,怀里抱着一盆盐水煮花生,也羞涩的过来放下。
这会子,江鸽子对这三印象已经完全好了。
他就说“明儿,把下面给我整理两间出来,我”
“他下月就去住,肋骨断了要好好治疗”
俞东池在他身后抢话,江鸽子翻了个大白眼,只能无奈的对推轮椅的何明川说“一会你把你舅爷爷喊来。”
何明川他们应了一声,笑嘻嘻的就走了。
江鸽子一直看到那些人走远,这才扭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盯着俞东池说“他们就相信了”
周松淳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台阶上,捡起几个煮花生吃了几个后笑着说“为什么不信难不成,说你生了一棵树他们就信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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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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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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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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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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