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
沛然剑意自萧满腰间玉佩迸发出,闪电般撞向和他相隔咫尺的释天。虽说后者不曾过度防备萧满,但反应敏锐至极,稍微将身一侧,错步轻踏,衣袂稍微起落,便将这一剑全然避开。
释天微微眯眼,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萧满,忽然笑了。他似乎打算说点儿什么,可刚启唇,却见萧满指乾坤戒幽光一闪,第二道剑意直接向着他的脸砸来!
晏无书的剑意,萧满不只一道。早些时候,晏无书还给过他一块这样的玉佩,不过没戴在身,收在了乾坤戒里。
而乾坤戒里,又不只这一件防身之物。他还有许多,一些是很久之前,在大昭寺和初入孤山那两三年,晏无书给的;一些是曲寒星和莫钧天在门派里淘到的;还有一些,是沈倦闲来无事捣饬出来、却一直没地方用,故而统统塞给他的。
接下来要用的,便是那些七七八八的玩意儿。萧满忍着剧痛,趁释天躲避第二道晏无书的剑意时,调转体内为数不多能够调动的灵力,将之全部甩出。
咔嚓咔嚓,无数道细微声音传来,但萧满已经分不出这些从何处发出、又是哪些机括在咬合。他额后背冷汗直下,眼前视线花乱,神思近乎溃散。他连眼角和指尖开始淌血都察觉不到!
释天打散第二道剑意,冷笑振袖,须臾之间,击碎数十个挡在面前的机关和法器,朝萧满走去。
而这时,雷劫再聚长天,密密麻麻涌动成潮,江河倒流翻滚,滔滔怒号澎湃如雷,皆被一把剑搅动,融合了磅礴剑意,裹挟着凌厉剑势,沉沉砸向青塔。
轰隆!
轰隆隆
天地下,炸响连片,仿佛砸过去的,是整个世界。
青塔再一次震荡,比前一次更为剧烈,散乱的灵石滚成狼藉,连踩在脚下的地面都开裂。
裂缝正好生在释天和萧满之间,滚滚烟尘腾起,又成一道阻拦,他站在烟墙后,冷冷出声讽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里在过年呢。”
继而问:“你们这算什么?里应外合?”
“大概。”萧满垂着眼,他被接连不断的轰响震得几乎要昏厥,但始终强撑着,听见这话,极轻极低极慢地应了一声。
又是一滴血从指尖滴落,在素白的衣襟洇开,无声绽放,散落成梅。
就在这时,没有被释天破坏掉的机关和装置启动,或炸或迸射或冲天而起!
气涌成浪,将整座塔掀得离地起,而重重落回时,霹雳之声不绝,是横梁断裂,长柱破碎。
塔,破了。
塔顶向着东西两侧分裂开,缝隙越拉越大,雷光和剑光照进来,夺目耀眼。
江潮往四方退散,在荒野留下深重的湿气,吹来的风如刀割面,远胜秋日凛寒,犹如皓雪隆冬。萧满呼吸为之一滞,但当天地潮来破开风声的一刹,这些厚重感俱消失殆尽。
长剑径直逼向释天面门,剑主人则去往另一侧,那衣摆当空一闪,拉出的光弧尚未逝去,已至萧满身侧。
晏无书从涛涛江河中走来,但玄衣不湿,银发如霜雪,满身冰寒。这些凛冽气息都在靠近萧满的那刻变得柔和。他不看对面的释天,只看身前的人,目光触及萧满被迫举过头顶的双手,眸底闪过狠戾之色。
他一把捏散捆在面的灵力,将萧满小心翼翼揽进怀里,一手贴后腰,为他渡去灵力、缓和伤势,另一只手指腹轻轻摩挲萧满下唇。
萧满唇有一道明显的咬痕。他有在忍疼的时候咬自己的习惯,但绝不会在敌人面前流露出,是谁做的不言而喻。
“他欺负你了。”晏无书低声说着,施术抹掉那咬痕,轻柔地吻住萧满,然后去吻他指尖和眼角渗出的血。萧满轻哼一声,眉蹙起,旋即舒展开,任晏无书折腾。
塔作废墟,一地烟尘消散,天雷潮退完,但天地潮来剑仍在虚空折转,剑招走得很有几分偏,忽而下,忽而左右,一挑之后回旋,扫出的圆弧将释天猛地一下击退。
剑未生出剑灵,自是晏无书在操控。
释天立于废墟之、裂壑之后,同这剑几番周旋,面色愈发冷沉。这剑伤不了他,但很让他厌烦,更何况,他本就不喜剑。
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云淡风轻的做派,翻腕出掌,沉然一击将剑打回,冷冷注视对面两人,道:“我是不是该为你们挂红烛,再宴请几桌宾客,以示祝贺?”
“既然你如此真诚地要祝福我们,那我当然不会介意。”晏无书偏首,似笑非笑回答说道。
说完,晏无书带着萧满离远,往地摆了张摇椅,让萧满躺在面。
“我一会儿就回来。”他喂了萧满一颗丹药,往他唇又亲了一下,才转身。
然后五指成爪、伸手一抓,将天地潮来和见红尘一并召入手中。
抬眼一刹,气势倏变,温和不在,唯见冷冽。
晏无书于中途起剑,不打招呼,没有预兆,双手双剑一交一错,朝下落剑!
剑光如电,打的还是脸。
释天眉梢一挑,踏入虚空,翻腕出掌。
两人在三尺距离内交手,气劲冲撞气劲,灵力狂荡成澜。风浩浩,同样的银发,同样深黑的衣衫,起落翻飞不休。
凛目相对,此时无声。
一招即分,两道人影各自后退。这并非停歇,仅仅是一场干戈中的某一断点,但见释天抓出一杆漆黑鎏金纹的枪,当空一划,转瞬再起兵刃相接之音。
枪扫如龙摆尾,剑起山海怒号,光错乱,影纷纷,和四散逃窜的风,响成滔滔战声。
俄顷已过百来招,战局由半空落回地面。晏无书不保留,一身剑意凛如寒渊,招招狠,式式烈。
光挑成一线。晏无书手中剑再出,不偏不倚,又一次刺向释天面门。
释天旋枪侧身,步伐错踏,避过剑锋掠至晏无书身后,于枪尖旋至最顶、即将下落时乍然一偏,猛袭晏无书后心。
同时还幽幽说道:“数一数,这是第多少次了,你看起来很在意我这张脸?”
晏无书回身,后仰之间以见红尘格开枪头,再一搅、压向下,并借势往,跃起将枪身一踩,左手天地潮来递出,逼对方双目。
“他都能毫不犹豫照着你这张脸打,我需要在意?”他嗤笑说道。
释天握在枪的手化为掌,往枪杆底端一抵,将之猝然送出,另一只手则抬起,直接对晏无书的剑。
剑阻隔在半臂外,释天琥珀色眼眸中掠过幽光,对晏无书道:“你在意他是否在意,这不恰好证明你的在意?”
在晏无书身后,被释天送出的枪于虚空中一旋,破风散云,径直冲向后脑!可他根本不管这杆枪,对释天的眼睛,颇为疑惑地问:“一个人待久了无聊,玩绕口令?”
“他无情道成。”释天不紧不慢说道。
这话的意思,可以解读成好几种。他无情道成,对世间诸般都不在意;他无情道成,就算你在意,亦不会在意你。
晏无书懒得读,扯起唇笑了声,旋即笑容散尽,眼底再寻不见任何情绪。
“关你什么事?”他说着,松开手里的两柄剑。
长枪逼至脑后,距离不过三寸。
就在这时,剑气从晏无书体内疯狂涌出,凝成一片实质的皓白,如疾风狠扫野草,身前近侧,无论枪还是人,都被掀翻。xiumb.com
极摧枯拉朽之意。
天地潮来和见红尘升空,他亦跃向更高处,手一抬,重新握住两把剑。
太清圣境之,若不飞升,则称齐天。
这哪是齐天,这分明是拆天。
剑气纵横,将遮蔽在天穹中的云尽数穿碎搅散。已然西坠的弦月就这般被逼出来,光芒惨淡得近乎于凄;东面,还未梳妆得当的朝阳亦被迫现身,露出虚虚的一个帽,散发着浅浅明光。
却也是日升月落时分了。
晏无书从极高之处降落,日月光辉在甩在身后,玄衣翻飞如鸟翼,银发飘旋流转。
“红焰帝幢王佛。”晏无书道出这一尊称,语气淡漠平静,“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打得很自信。”
继而话锋一转,流露出嘲讽:“如此自信,你不会真的以为,这世没人能够伤你吧?”
他剑锋偏转,带起漫遍天穹的剑气,倏然一搅,挥剑往下
往下。
往立于荒野,黑衣银发的那个人。
乾坤荡,风散尽,草木绝。
释天步伐一动,移身欲避,却是未能避。
晏无书这一剑,太快,太烈。
释天被过于浓重的剑意逼得步步后退,眼见那剑锋破开血肉,穿透肩骨,直到后背抵一块冰冷的山石才停步。
晏无书用的不是什么恢弘浩荡的招式,亦非什么长垂青史的剑篇,而是一记普普通通的刺。
刺向这世间唯一真佛的肩膀,剑刃深入血肉和白骨,狠切筋脉,将他重重钉在一根石柱。
血满衣衫。
晏无书手里的剑是见红尘,剑身玄黑,不见任何杂色,身衣亦是玄,乍然一眼,难分辨。
“这是萧满的剑。”晏无书盯紧释天的眼睛,声音质地清寒,“我替他打的。”
“至于你的命,我下次再来取。”
这样惊破沉夜的一剑,萧满并未瞧见。晏无书将他放到竹椅后,紧绷许久的弦不免放松,而一松懈,便跌进昏睡中。
睡得不安稳,他四肢冰冷似铁,整个人如同冻在冰窟里,面白如纸,唇那点血色随时可能散。
晏无书说完抽剑,甩掉剑身的血,往后一退,至萧满身侧,将他抱起带离。
萧满是被晏无书给烦醒的。
这人没规没矩玩他的手指,一会儿用自己的指头拨弄摩挲,一会儿拿到唇边啄吻啃咬,萧满不胜其烦,因而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将手拿开。
周遭安静,没有人声虫鸟啼鸣,扑鼻而来是药香,清苦耐闻,但眼不可视物。萧满眼前覆着一层东西,不难受,反而有股清凉感。身也不疼了,先前在体内肆意冲撞破坏的气劲被抑制在角落里,瑟瑟不敢动弹。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晏无书,何况此间唯有他们两人。萧满确认着四周情况,刚要启唇问点什么,就被晏无书指住。
方式是亲吻。
“乖,别说话。”晏无书将萧满抱到腿,摆了个双手攀自己肩背的姿势。
“我说过不走,便不会走。更何况,你还在那混账手,我怎么能走呢?”
“对,我现在的境界,就是齐天之境了。”
“你消耗过多,伤了眼睛,不过没有特别严重,这药再敷一个时辰便好。”
“我给了释天一剑,把他钉在了一根石柱,不过临走时把剑收了反正他也能够把自己,我可不会把剑留给他。”
晏无书倒豆子似的说了一堆,语气各不相同,却也皆是萧满心头的疑惑,倒省去了他开口的麻烦。
不过这人委实放肆了些,不管唇还是手。
晏无书熟悉萧满的身体,几下就能弄得他腰软。身更一阵凉,显然这人拉开了他的衣裳,动作还悄然无声,若非风吹,根本不会发觉。
萧满面无表情把脸对准晏无书。
他无声警告,晏无书却浑然不觉,笑着说:“想问我们现在在哪儿?宝宝,你在我床。”
萧满:“……”
“你伤得这般重,体内又有大日极诀,自身无法化解,我有责任和义务帮你疗伤。”晏无书说得理直气壮,动作更是肆无忌惮。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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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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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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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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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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